第164章 火车
等那两个辫子军彻底走远,崔九阳坐起身,扶著床沿,低头看向瘫软在地上的白素素,问道:“他们用什么伤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白素素闻言,也转过头看向自己已被血浸透的旗袍前摆。
她伸出纤纤玉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往上拽了拽。
然而,衣服似乎与伤口处凝结的血粘连在一起,这一拽动,立刻牵扯到尚未癒合的伤口,疼得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眼圈瞬间红了。
她不敢再用力,只得又轻轻伸手,一点一点往上揭,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將裙摆勉强拽起,露出底下挣拧的伤口。
一眼望去,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约莫有一扎长,创口边缘参差不齐,鲜红的血肉翻卷著,在姑娘白皙细腻的大腿上,恰似婴儿大哭时咧开的嘴,触目惊心。
不过万幸的是,伤口此刻已不再大量出血,上面覆盖著一层暗红色的血浆凝结物,且伤口起始处已有一些淡粉色的嫩肉长出,显然正在缓慢癒合。
妖怪的身体素质果然强悍,即便像白素素这般法力低微的小妖,受伤没多久便已开始恢復。
崔九阳见伤口虽挣狞,但已无大碍,便淡淡说道:“我不会治伤,不过看你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今晚先在此休息,等明天到了天津再说。”
说完,他便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继续休息。
本来就好久没好好睡一觉了,结果在火车上还碰上这档子事,实在扰人清梦。
而且,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那两个辫子军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明天到了天津站,恐怕还有其他变故在等著他们。
况且,这小妖怪说话虽然看似老实,但总感觉有些遮遮掩掩。她这趟去京城,说不定另有什么目的。
若真如她所说,只是代替师傅去看望故友,两个辫子军为何会无缘无故对他们痛下杀手?
不过,崔九阳也能感应到,白素素身上妖力纯净,性子单纯,眼神清澈,一看便是没在人间歷练过的方外妖怪,且身上並未沾染血腥气,显然没吃过血食。
以她这点微末修为,本不能化为人形如此完美,可刚才看去,她的人形从头到脚毫无破绽,肌肤细腻,五官精致,想必她的师傅多半是个修为颇高的大妖,给这宝贝徒弟吃过化形丹之类的宝贝。
若不是感应到这妖怪出身还算清白,刚才崔九阳拉开门时,就不会只是用厌胜钱镇压她的修为,而是直接取她性命了。
倒是那两个辫子军,看上去並非寻常武人。
就凭他们隔空开门的手段,以及能在白素素身上留下这等伤口的本事来看,他们多多少少有些邪门手段。
军阀啊·——崔九阳心中暗道。
虽说来这个时代已有这么长时间,整日听百姓閒谈,这个军阀,那个老总,今天团练,明天总督。
这年头,似乎总兵满地走,將军不如狗,但张和可是正儿八经手握重兵的大军阀,其手下的辫子军能征善战,绝非浪得虚名。
从后世来到这百年前的民国,崔九阳这大半年来,对世道的参与感越来越深,也逐渐对这个动盪的时代產生了同理心,或者说,他正在慢慢被这个时代同化。
当初他从老家村子出来,一心想著赶紧修炼,增加寿命,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经歷了诸多事情后,他发觉自己已慢慢融入这个时代,不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如今,他已达二极巔峰,剩余寿命足有十年八年,保命的念头不再那么迫切,反而滋生出了更多想法。
他依旧想游歷天下,但此次,不再像从前那样只为追寻机缘、提升修为,而是真心想看看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看看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
在泰安府,凭藉玄渊之乱获得的那份大机缘,他感觉自己的修为足以提升到三极巔峰都绰绰有余。
太爷爷早就说过,至三极之后,便可寿数如常,能够更自由自在地游歷天下,降妖除怪。
这意味著,三极修为应当足以应对这世间绝大多数妖魔鬼怪的问题。
毕竟,真正修为高强的隱世大妖不会轻易在世间行走,而修为高强的修士,大多也都寻找洞天福地,专注自身修行,不问世事。
他之所以没能一举进入三极,只是因为根基尚浅,被府君用定魂珠强行压在了二极巔峰,让他好生稳固根基,不可冒进。
之后,他只需按部就班地修炼,三极对他而言並非难以跨越的高门槛,估计只需稍加努力,便能水到渠成般突破。
他在这边闭自养神,思索看这些问题。
旁边的白素素则神色复杂地坐在地上,包厢里唯一的一张床被崔九阳占了,她没地方休息。
那张软椅倒是舒服,可坐著终究不是睡觉的法子。
白素素这妖怪在师门中显然备受宠爱,修炼也不甚勤勉,年纪轻轻便得了师傅赏赐得以化成人形。
她不仅外貌是个娇憨的少女模样,脾气性格也颇有几分少年人的单纯和依赖心性。
她在包厢里瞅了半天,最终鼓起勇气,伸手拽出软椅上叠好的薄毯,又將一个没有靠背的矮凳搬到软椅前,勉强拼成一个可以斜躺的地方。
然后,她蜷缩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躺在软椅上,盖上毯子,一双大眼晴在黑暗中眨了眨。
崔九阳自然没真的睡著,毕竟旁边躺著个来歷不明的妖怪,哪怕她修为再低,若自己真睡得不省人事,万一被这小妖女暗算了,那可就成了笑话。
白素素也同样不敢睡,她在崔九阳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又突遭师兄惨死、被人追杀的变故,心神早已大乱。
此刻虽暂时安全,却也不可能没心没肺地睡著。
包厢內两人就这样伴著火车“咔喀咔”单调而规律的行进声,各怀心思地清醒到了天光大亮。
晨光熹微,透过列车窗户照进来,给昏暗的包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崔九阳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阵轻微的“啪”声。
白素素也被光线惊醒,赶忙从软椅上坐起来,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经过一夜的休养,她腿上的伤口已癒合了小半,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这小妖怪恢復能力著实不错。
此时,火车正奔驰在广的华北平原上,深秋初冬的景象让整个平原显得一片萧索。
天气渐寒,田地里的小麦根茎虽仍能看见一抹顽强的绿色,但大部分叶片已开始乾枯发黄,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从火车车窗望出去,黄绿相间的大地无边无际,显得格外荒芜而苍凉。
崔九阳静静地看著火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眼神有些悠远。
白素素则乖巧地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是偶尔偷偷抬眼,飞快地瞟崔九阳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就在她第五次偷偷偷看崔九阳时,包厢门突然被“篤篤篤”敲响,嚇得她身体一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