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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仍静静地站著,目光平淡,仿佛对眾人的反应尽在意料之中。

他不需再言。

他只站在那里,就足以让所有人,开始重新思量——

这“寧萧”二字之下,究竟藏著怎样的身份。

空气里的紧绷,已至极点。

军士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却不敢发出任何更大的响动。

直到火光再次剧烈跳动。

那一瞬,所有人都明白——

这一夜之后,北境的风,怕是要彻底变了。

赵烈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重物当头砸了一下。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脑中“嗡”的一声炸响,整片天地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变得模糊。

他盯著萧寧,呼吸一窒,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火光摇曳,映在他脸上,那双一向锐利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嘴唇轻轻颤动,半晌,才终於挤出一句话——

“寧……小兄弟,你……你刚才说的……”

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语气。

“你姓……萧?”

那一瞬,连空气都仿佛被这两个字冻结。

赵烈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萧”姓……那可不是寻常的姓。

那是天子之姓,是皇权的象徵,是千年血脉的根。

这世上敢姓“萧”的人,除了皇族之外,谁敢?

赵烈的心臟狂跳。

“皇族之姓……皇族?”

他喃喃著重复,像是想从自己嘴里听出別的答案,可那声音一出口,他的背脊就彻底发凉。

皇族?

这小子是皇族?!

那他这几日对他说的那些话、与他说的那些笑、那番兄弟之交般的称呼……

赵烈只觉得喉咙一紧,背后一股冷意直窜上头顶。

他瞳孔微缩,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般。

“寧小兄弟……不,殿——”

他话没说完,猛地停住。

“殿下”两个字,险些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一瞬,赵烈的心乱成了一团。

不对。

不可能。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呼吸一阵急促。

他脑中无数次对自己说——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皇族之人,身份尊贵无比,连京师大臣见了都要伏拜称臣,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苦寒之地?

北境是什么地方?

风雪终年不息,战火常年不断,这里是埋骨之地,不是皇族该来的地方!

那样的贵人,哪怕行走在金鑾殿中,脚下都有金砖玉石,怎会踏著这遍地血泥?

赵烈的手有些发抖,他死死盯著萧寧,声音低得几乎破碎。

“你……你不会是在说笑吧……寧小兄弟?”

可那少年的神情,分明不是玩笑。

那一张沉静的脸,清冷如霜,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

赵烈的心口忽然抽紧。

他知道了。

他明白了。

这不是戏言。

这是真的。

他喉咙发紧,想再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声低低的喟嘆。

——原来,自己一直护著的这小子……竟是皇族?

他几乎不敢去想。

自己不过区区一名都尉,哪敢妄论天家?

而眼前这个少年,曾与他同饮烈酒,同列营火,言笑之间毫无贵气,竟是那样的人?

他忽然想起那一夜,萧寧面对敌军突袭时,镇定自若的神情;

又想起他在危局中一言断定“援军必至”,那份篤定,那份气魄——

如今回想,竟有几分……天家之威。

赵烈只觉自己呼吸困难。

他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夹杂著愧意与惶恐。

那种感觉,让他几乎不敢直视那道挺拔的身影。

他的指尖轻轻颤著,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

就在这沉默的片刻间,梁敬宗与杜崇武的脸色,也终於变了。

那一刻,他们彻底傻了。

“萧……姓萧?”

梁敬宗的嘴微微张著,声音像是被什么掐住,挤出来时带著沙哑。

他整张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表情僵硬得像被冻住。

杜崇武在一旁,面色比他更白。

他死死地盯著萧寧,眼底全是不可置信的惊惧。

“姓……萧?”

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声音,像是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俱是一震。

那眼神里,有惶恐,也有茫然,更有一种下意识的不愿相信。

“姓萧……”

杜崇武的嘴唇抖了抖,小声嘀咕,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莫非……这傢伙是个皇族?”

那句话一出,梁敬宗的心口也跟著一跳。

他本能地四下张望,生怕这话被旁人听去。

隨后,他狠狠吸了口气,强压著声音道:

“別乱说!”

“皇族?你疯了?”

他声音虽低,却极硬。

“先不要自乱阵脚。”

梁敬宗努力稳住自己,额角的汗珠顺著鬢角滑下。

“皇族……也得看是哪一支。”

“就算真姓萧,也不一定是近支!”

他的话一出口,仿佛终於给自己找到了依託,语气也逐渐强了几分。

“你想想看,”他低声急促地道,“北境是什么地方?荒凉、苦寒、危机四伏。真正高贵的皇族,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亲自到这里来?”

“他若真是近支,朝中怎会容他独自来此?早就派重兵护送了!”

“所以——”

梁敬宗深吸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他不过是个远支,甚至可能是那些被冷落的旁系!”

“这种人,虽有皇姓,却没实权!来北境,无非是想博个功绩,换点脸面!”

杜崇武愣了愣,隨即点头。

“对,对!”

“这才合情理。”

“若真是那种天家近脉,早在京城锦衣玉食,哪里还轮得到他来浴血打仗?”

“所以这傢伙——他不过是想借著这身份嚇人!”

梁敬宗见他附和,心底也稍稍鬆了一口气。

他声音低沉下来,带著几分狠意:

“姓萧又如何?他敢在此扰乱军纪,就是触法!”

“別忘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话一出,杜崇武连连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没错!”他咬牙道,“就算他真是皇族,也得讲军律!军纪若乱,谁来约束?难不成,凭他一句我姓萧』,就能顛倒黑白?”

梁敬宗眼神阴冷,低声嘶道:

“是啊……皇权虽重,可军纪在此!此乃北境战地,天高皇帝远,谁能管到这里来?”

“若他真想仗势压人,那我倒要看看——是皇权大,还是军律大!”

这话虽低,却像针一般,狠狠扎进他自己心中。

他必须这样说。

必须这样安慰自己。

否则,那种从心底涌起的恐惧,就会彻底將他淹没。

可即便如此,他的呼吸依旧发乱。

那一双眼,仍不敢正视那名少年的身影。

杜崇武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梁敬宗深吸口气,沉声道:

“先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若他只是自称远支,我们就死咬誹谤主將』的罪名。”

“这件事,他逃不掉!”

说到最后,他语气已重新带上了一丝冷硬,似乎又找回了几分镇定。

但他自己心里明白——那只是虚的。

那一刻,他们的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

那少年仍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淡漠,目光平静。

那种姿態,不像是在辩驳,不像是在自保,反倒像是在——俯视。

那是一种极冷的俯视。

仿佛他看透了一切,不屑去解释。

梁敬宗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掌心被指甲刺出一丝血。

可他仍死死地挺著脊背,不肯后退半步。

他告诉自己:

不能怕。

不能在一个“可能是远支”的人面前低头。

不能在这个瞬间露怯。

否则,他就真的完了。

空气中仍在迴荡著那一个字——萧。

那是皇族的姓氏,是天命的象徵,也是压在人心头的一座山。

梁敬宗与杜崇武努力用理智去对抗这份压迫,可无论怎么安慰自己,胸口的那份窒息感仍在。

他们的眼神变得焦躁,声音也变得僵硬。

他们不信。

他们不敢信。

但那少年只是静静地立在那火光之中,衣袍微动,神情平淡。

仿佛,世间一切惊疑、喧譁、惶恐,都与他无关。

那一刻,梁敬宗忽然有种错觉——

也许,他们確实低估了眼前这个人。

可他又立刻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念头。

——不。

——不可能。

那是皇族的象徵,是他万不该面对的天。

若真是天,他不愿承认。

所以他只能逼自己相信:

这不过是一个有心谋权的年轻人。

火光微颤。

梁敬宗与杜崇武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东西——

慌乱,和,倔强的掩饰。

他们的脸色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重。

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

无论再怎么否认,局势,已经再也不受他们掌控了。

帐中的空气,依旧沉得可怕。

火光闪烁,映在每一张脸上,都带著不安与迟疑的阴影。

终於!

当那句“姓萧”在空气里彻底散开之后,短暂的震惊过去,更多人开始低声窃语。

“姓萧?皇族?”

“真的假的?”

“他那副模样,看著也不像啊。”

“皇族的人,哪能出现在北境这种地方?”

“是啊,皇族可都是天上的人,怎会踏这片血泥?”

这些议论声,起初极轻,可隨著思绪的扩散,逐渐多了起来。

营帐內,那股最初的震撼感,正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犹豫与怀疑。

有人微微摇头。

“我看啊,这小子八成就是个远支。”

“远支?”

“对,皇族的旁系,名字里带个萧』,可跟天家那边八竿子打不著。”

“那可就不一样了,远支再怎么说,也只是个贵族出身,不算真皇族。”

“呵……那也不值几个钱。”

话音落下,站在杜崇武身后的几个人轻轻冷笑,仿佛那股惊惧终於有了可以化解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