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检验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当天下午,刘清明就在指导小组下设的后勤保障部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虽然不大,但位置很好,推开窗就能看到部委大院里的园。
与办公室一起分配下来的,还有三名下属。
刘清明坐在办公桌后,看著桌上摆著的三份薄薄的人事档案。
他没有急著把人叫进来开会,而是先仔细地翻阅了一遍。
按照年龄顺序,第一个人叫任齐山,男,三十七岁,主任科员。
恢復高考后的前几批大学生,天之骄子,一毕业就分配到了部委。
在这个年纪还是主任科员,不上不下,有些尷尬。
刘清明几乎能从这份简单的履歷中,勾勒出对方的形象。
一个典型的机关老油子。
有点资歷,有点油滑,不求上进,但也很难让人抓住错处。
有点像胡金平,但又不一样。
胡金平是怀才不遇,被人打压,不得已只能躺平。
而这个任齐山,从履歷上看,提拔速度虽然不快,但也算正常。
这只能说明,他的能力確实比较平庸,或者说,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工作上。
第二个,孙淼,女,二十九岁,副主任科员。
第三个,赵立波,男,二十五岁,科员,千禧年年刚入职的应届毕业生。
也是部委机关最后一批直招的大学生。
三个人全都来自名校。
刘清明把档案合上,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按下了桌上的內部通话器。
“请任齐山同志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身材微胖,头髮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刘处长,您找我。”任齐山脸上掛著程式化的笑容。
“坐。”刘清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任齐山依言坐下,身体坐得很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隨时准备聆听领导教诲的模样。
他已经做好了自我介绍,匯报思想,表表决心的全套准备。
然而,刘清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所有的准备都落了空。
“老任,今后的工作,需要经常加班,你能做到吗?”
任齐山愣住了。
加班?
新领导上任,不都是先谈谈理想,画画大饼,笼络一下人心吗?
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么实在的问题?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著。
这个应急指导小组是临时机构,干完活就要解散的。
他託了关係进来,就是想镀个金,混个资歷,为下一步提拔增加点筹码。
结果被分到了后勤部这种最不容易出成绩,却最容易背锅的部门。
他心里本来就有些怨气。
现在,顶头上司又换成了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外来户。
这种不满,就更加强烈了。
这也就算了,结果一上来就要求加班?
“刘处,这个……您也知道,我家里有实际困难。”
任齐山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女儿今年才八岁,正是最淘气的时候。我爱人工作也忙,我要是天天不著家,家里那一摊子事,就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了,我怕她有意见啊。”
刘清明静静地听著,没有打断他。
等他说完,刘清明才又问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能加班?”
任齐山含糊地说道:“也不是完全不能,但……希望能多体谅一下我的实际困难。”
刘清明不再废话。
他直接抓起了桌上的电话。
任齐山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到刘清明熟练地拨了一个內线號码。
“喂,张秘书吗?请帮我接一下卢部长。”
电话很快被接通。
任齐山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听筒里传来卢东升那威严的问话声。
“小刘啊,有什么事?”
“部长,是这样。”刘清明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任齐山的心上。
“我这里有位任同志,他说家里有困难,无法保证工作时间,可能不太適合我们小组高强度的工作节奏。我想申请换一个人,免得耽误了工作进度。”
办公室里开著暖气,但任齐山额头上的汗珠,却像黄豆一样,一颗一颗地往外冒。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果决!
一言不合,竟然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部长的办公室。
而且是部里那位强势的卢部长!
他想开口解释几句,却感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听电话那头,卢东升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
“任齐山是吧?我知道了。”
“你让他现在就去人事处报到,退回原单位。”
“好的,谢谢部长。”
刘清明掛断电话,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任齐山。
“你都听到了。”
“部长让我通知你,去人事处重新安排工作。”
“你出去的时候,请下一位同志进来。”
任齐山的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解释的话。
他知道,部长直接开口,一切都晚了。
他颤抖著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办公室外,另外两人一直竖著耳朵关注著里面的动静。
他们看到任齐山第一个被叫进去,前后不过三分钟就出来了。
而且进去和出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失魂落魄,像是丟了魂一样。
更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任齐山出来之后,並没有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而是径直朝著大办公室的门外走去。
在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二十九岁的女同事身上。
“孙淼,处长叫你进去。”
说完,他便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淼和另一个年轻人赵立波面面相覷。
这是……什么情况?
一言不合,直接被退回去了?
两人看著刘清明那间紧闭的办公室门,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惧意。
孙淼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朝著那扇门走了过去。
同一时间,放下电话的卢东升,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
似乎是欣赏,又像是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