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冰冷的铁水,无声地泼洒下来,將这片尸山血骸浸染得一片惨白。
林彦脸上那复杂难言的笑容尚未褪去,便凝固在了这清冽的寒光里。他仰面躺倒,后背硌在不知是石头还是冻僵躯体的硬物上,却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只有一种彻骨的、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寒冷和疲惫。
北风如同旷野中游荡的冤魂,持续不断地呼啸著,捲起地上的雪沫和尚未凝固的血珠,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针刺般的触感。这风声里,似乎夹杂著无数低语和呜咽,是那些刚刚沉寂下去的亡魂不甘的絮语。
夜空是那种深邃的、近乎墨黑的蓝,唯独中间悬著的那轮冷月,圆得诡异,亮得瘮人,像一只巨大而冷漠的眼睛,俯瞰著脚下这片刚刚被鲜血洗礼过的土地。
月光下,每一具尸体的轮廓都异常清晰,每一处凝固的血泊都反射著幽暗的光,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灰的死亡色调。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沉默的剪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將这惨烈的舞台围在中央。
林彦望著那轮月亮,喉咙里发出几声“咯咯”的轻响,不像笑,倒像是垂死之人喉咙里最后的痰音。
他太累了,累得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著要罢工。左臂的伤口从最初的剧痛变成了现在一种麻木的、沉甸甸的存在,仿佛那不是他的肢体,而是一段被冻僵的朽木。
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艰难。视线开始模糊,那轮冷月在他眼中渐渐化开,变成一团晃动的、毛茸茸的光晕。耳朵里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风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都像是隔著一层厚厚的传来。
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睡意,如同温暖的潮水般包裹了他。他知道这很危险,一旦闭上眼睛,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那种诱惑实在太强烈了,仿佛只要沉沉睡去,就能摆脱这彻骨的寒冷、撕心裂肺的疲惫和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的眼皮像是焊上了沉重的铅块,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合拢。黑暗,温暖的、令人安心的黑暗,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將他吞噬。
可就在这时……
“もう少しで片付く……早く扫除しろ……”就差一点了……快点清理掉……
“生き残りはいるか?探せ!”有活口吗?搜!
“はやく!はやく!”快!快!
……
几声急促的邪倭台语,像淬了冰的针,猛地刺破了这濒死的寧静,也刺穿了林彦逐渐混沌的意识!
林彦浑身一个激灵,即將合拢的眼皮猛地睁开!那原本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得像两把刚刚磨好的刀。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著胸腔,带来一阵阵钝痛。
他咬著牙,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利用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带来的肾上腺素,竟然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猛地一撑地,拖著完全不听使唤的左半身,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重新坐了起来,靠在了身后一具冰冷的、不知是战友还是敌人的尸体上。
他惊愕地循声望去。借著清冷的月光,他看到就在不远处乱石壁垒的边缘,影影绰绰地,竟然又冒出了十几个土黄色的身影!
他们像是从地狱缝隙里钻出来的鬼魅,动作谨慎而又带著惯有的凶狠,正相互打著战术手语,低伏著身体,一步步向著山顶这片区域搜索过来。
刺刀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寒光,他们踩过同伴或抵抗者的尸体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那是冻结的骨骼或血肉被践踏的声音。
这些新出现的鬼子,显然是一支生力军,或许是之前被爆炸阻隔,现在才迂迴攀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