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家姐姐长得好,嫁了个县城里边的有钱人家,十六岁的时候,一家子全都搬到县里,投奔他姐来了,来的时候,也就是在一家木材厂上给各家送木柴样子、烧火柴,装在车上一家一家地送。
后来又换了几个厂,都干不长,听县城里的传言,就是俩二流子,在县城混的那些日子,没少干坑蒙拐骗的事儿,不知咋地,窑厂重新开办以后,两人都被安排过来了——....“
“这俩续子该死啊!”
想到自己被坑的事儿,卫淮心里莫名地涌出杀心,小声嘀咕了一句。
老徐没听清楚:“你说啥?”
卫淮摇摇头:“没啥!”
老徐也没有追问:“那你呢,你这两年是咋过的?你舅舅田坤给我来信,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都没法回他,他交託给我的人啊,结果到头来,我没能护住,有愧啊!”
卫淮笑笑:“徐叔,当初能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也怪我,没保管好身份证明,要是证明都在,也就不怕调查——“
“別说不怕调查的事儿,人家会想法子诬陷你我,那自然就有招往你我身上泼脏水—.—
老徐又嘆了口气:“老陆给你在仓子里指了路以后,你去了哪里?”
卫淮愣了一下:“在仓子里给我指路的那个跑山人你认识?”
“就是隔壁生產队的,跟我也是多年的老友了,名叫陆勇,你在窑上的时候没见过他,那是因为他到长白山去抬棒槌搞副业去了,现在柱子就跟著他抬棒槌,一年中除了冬季和春耕的时候在家,其余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长白山上。
他原本是公社派去搜你的,但知道你跟我的关係,找到你以后,才给你指了路,也帮你清理了一些痕跡,支走了一些人!”
老徐笑笑:“回来以后,他跟我说,你小子挺谨慎,就是胆子小了点,还说你吉人自有天相,你不会有事儿的。”
卫淮笑笑:“以后有机会碰到,我得好好谢谢陆叔我后来去了车站,扒了火车,在车里被冻了半死,等醒来的时候,车厢已经在塔河车站的楞场了,后来跑山里,饿得不行了,打杀了一只驯鹿,结果那是人家养著的,我肚子太饿了,生生熟熟的肉吃了很多,差点把自己撑死,再后来被人寻了过来,狠狠地挨了一顿打·—...”
卫淮简单將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舒了口气以后,接著说:“我现在过得很好,遇到几个对我很不错的鄂伦春人,在山里跑山打猎,在那边,我弄到了身份证明,也有了边境居住证,已经確定在兴安公社的黄岭村定居了,在搬过去之前,就想著来看看你。”
“也別说活得很好的话———”
老徐在说自己的时候,没啥太大的情绪波动,反而在听卫淮说了这一年半的经歷后,眼晴反而开始发红了。
他抹了一把眼角掛著的要掉下来的眼泪珠子,又把头撇到一边,拉著袖子擦了擦:“这一路也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头,见了多少人情冷暖————唉,不管怎么样,活著就好啊!”
卫淮深吸一口气,也算是互诉衷肠了,心里都有些堵得慌:“叔啊,让你替我担心了·这趟我过来,就是想来看看你,但你也知道,我在这边被认出来,
说不定还有麻烦,你家里我就不去了,这些东西你带回去————“
他说著,將身上的猎囊取了下来,把买来的那些用网兜装著的罐头、烟、
酒、茶和饼乾之类的东西递给老徐:“昨天晚上没能找到你家里,窑子后边的林子里窝了一宿,东西被吃了一些—“
老徐看著这些东西却是不接:“你自己也难,咋还那么破费呢,买那么多养嘴不养身的东西,这都得十多块钱吧,买米麵能买很多了...“
“空著手来,我可不好意思登门!”
卫淮笑了笑:“徐叔,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行了,看过你我就放心了,
这个你收著..
他从怀里掏出一背钱,数了五十张大团结塞给老徐。
老徐看到卫淮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愣住了:“你给我钱干啥———你哪来那么多钱!”
卫淮知道他担心:“徐叔,都是打猎卖皮毛挣来的,在山里打一只灰狗子,
能有一块二毛钱呢,一个熊胆也能卖上百块,我去年一个冬天,黑瞎子就打了五个,还有別的猎获,可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钱財———你放心收著!”
老徐摇摇头,不肯接:“我不要,你自己拿回去———
“我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卫淮也不想跟他这么纠结,他將那五百块钱放地上,提著自己的猎囊,转身就钻进苞米地里,快步离去。
等他到了远处的地边缘,回头朝著砖窑这边看的时候,见老徐还站在路边,
扫视著这大片的苞米棵子,只是,已经不是卫淮所在的方向。
卫淮笑了笑,脚步没有停留,继续往县城赶。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失去和获得中纠结,看一路的风景,如过眼云烟,但总有些珍贵的东西,能铭刻在心里。
现在,老徐当初过年的时候,给他准备的那一套厚实的衣裤,还在窝棚里好好放著,那是他来到东北,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
五百块,算是报答,卫淮捨得,也觉得值。
只是在路上,他开始纠结,自己究竟是该回到县城就直接返回依林林场,还是去奶子山一趟?
思来想去,卫淮还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了结一下的好。
要不是因为那俩犊子,他应该会在砖窑跟著老徐学烧青砖青瓦的手艺,而现在,却成了北境山里的猎人,该去好好谢谢他们。
要不是他们,也不会让自己一路上差点冻死和撑死。
而且,这根不断,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別的祸患。
孟寿安曾说过:心里边想做的事儿,就即使神灵也別告诉他们。
这是卫淮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一直想做而始终没有说出口的其中一件事儿。
那现在就去做了吧!人死债销嘛。
他一路脚步不停,等远离了大坡公社,这才上到大路,一路赶往榆树县城,
在县城国营食堂吃饱饭,找人问了奶子山在蛟河县,当天下午坐上班车,赶往蛟河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