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问过，只是老葛一直闭口不说。
一直以来，卫淮就从没见到老葛提过家，更没见人来探望过，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
今天老葛却是一反常態：“想啊，咋会不想啊，可是我的家，早就没了！”
卫淮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端起罐头瓶，吹了吹滚烫的开水，吸溜了一小口：“给我说说唄，之前问的时候，你一直不肯说！”
老葛叭叭叭地抽了几口烟，深吸一口气：“那时候，我才十八岁，我们还在漠河那边的山里游猎，是秋天，森林被秋霜染得红一片黄一片的时候，一个北边来的毛子安达用三匹马驮著东西来到我们营地换东西，被他一起带来的，还有个姿色动人，大眼睛，高鼻樑细腰身的女人。
营地里刚打回来一头野猪，男人们围著篝火吃烤肉。
那女人就安静地坐在簧火边，很安静地喝著酒，眼晴始终放在自己的格子裙上，很忧伤的样子。
我一想到那裙子会被许多男人撩起，就心疼得牙齿打颤，还从没有哪个姑娘能让我这么心疼过。”
卫淮听得一愣：“撩裙子？”
老葛偏头看了眼卫淮，笑了笑：“北境这些山里有金矿啊，有金矿就有大量淘金的人，商铺也跟著兴起，这些常年不见女人的淘金男人，见了女人，眼睛比金子还亮，为了片刻的温暖痛快，把淘到的金子撒到女人身上，也就有了生意。
毛子那边过来的安达，经常会带些女人过来，把她们卖了，穿著格子裙的姑娘，就是被带过来的，也逃不了这样的命。”
卫淮听说过金矿的事儿，在大坡公社的时候就听老徐说过。
漠河的李金鏞祠堂就是用大坡那里產的青砖瓦建造的。
李金鏞是谁？
在清朝慈禧时代，漠河那边发现了金矿，毛子常常越过边界来盗採，不能眼睁睁地看著那些金子流入蓝眼睛晴的人手里，李鸿章动了在漠河开办金矿的念头。
漠河这边一年有半年在飘雪，荒无人烟，最后李鸿章选中了因反对慈禧而被降罪的李金鏞前往漠河办金矿，而后就有了李金鏞祠堂。
老葛这么一说，卫淮就明白咋回事儿，跟著催问：“后来呢？”
“后来，我卷了几张水狗子皮，一张皮和一些灰狗子皮，骑著马追上他们，把这姑娘给强留下来了，儘管她啥也不会做，在撮罗子里睡不著，就天天在周边的林子里游荡，不会熟皮子，不会晒肉乾，不会揉筋线，就连樺皮篓子也做不出来。
但第二年，我们还是有了孩子，又过了三四年，那孩子也在草儿这么大的时候，小龟子来了，说是到处在驱赶毛子，滯留在北境的毛子，跟著开始往北边跑，那些毛子安达每次来，总会带来些很不好的消息，弄得营地里人心惶惶。
有一天，我像以往一样，吃过早饭就跟族人一起出去打猎，等晚上回到营地，发现撮罗子里空无一人。平时隨意放著的孢皮褥子和被筒，叠得整整齐齐，
烟盒里装满菸丝，放在火塘边，就连我喝茶的罐子都洗得乾乾净净。
意识到事情不妙，我就去看鹿皮口袋，女人和孩子的衣服没了，桶里装著的肉乾，也少了很多。
她们走了，还是在秋天的时候—··—
我领著猎狗隨著气味，一直找到了额木尔村，也就是现在的兴安公社，那时候还是小村子，有人看到她们乘船过了界河，对面就是毛子那边的阿穆尔州！”
听著老葛平缓略显低沉的声音，卫淮莫名地觉得有些伤感，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起身，又拿樺皮碗，倒了两碗高梁小烧出来。
他知道老葛为什么至今子然一身了。
大概只有火辣的酒水，能盖住心里的伤痛。
老葛看了眼卫淮递来的酒，愣了一下，但还是接过，衝著卫淮笑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兴安那边，到处都是松树林子，灰狗子最多了，飞龙也多，还有很多黑瞎子、马鹿、野猪、旱獭、獐子———那是个好地方。”
他喝了口酒，接著又问卫淮：“你以后有啥打算？”
“能有啥打算，先混著唄！”卫淮也喝了一口酒，皱著眉头咽下。
老葛却是摇摇头：“你就不是那种想混的人，我看你找著机会地练枪，练弓箭，找著机会的驯马、驯狗，都想要最好的。要是想混的人，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凑合就行。”
卫淮笑笑，没有说话。
这该死的年头，在卫淮心里，说实话，並没有那么多盼头，明明蓝天白云，
却总让人觉得，瀰漫著一层看不见的烟气，让人憋得慌。
貌似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先求个安稳，然后走一步看一步，连出行都困难的年头，何况还有草儿。
他之前更希望自己能成为猎民队的猎手，除了集体外出狩猎外，也能独自外出，去更远的地儿。
但现在的情况，在马场似乎更合適，生活单纯，但也少了很多鸣鸣渣渣的事儿，正是乘机好好提升自己狩猎技巧的时候。
“大爷，抽空得好好教教我下套、布陷阱的事儿了。”卫淮转头提起了狩猎的事儿。
老葛白了他一眼：“天天惦记著我那点压箱底的本事！”
卫淮可不客气：“咋地，准备赖帐啊？”
老葛嘆了口气：“等我再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