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靠近一些,估摸著得有三百来米的样子,看到那是七只狗子在细林子里採食,不时摘两下枝条,扯得小树哗啦响两声,一动不动地竖著耳朵听一阵,四下看看,又走两步,再摘食一些枝条叶片,一副很谨慎的样子。
最大的那只,背上的皮毛泛著青色。
卫淮从孟振邦他们这里知道,这种狗子,被叫做青盖子或是青栗子,是雄性的大狗子。
狗子只有雄性的有角,角不长,有个小小的分叉,雌性没有角,但到了冬季,雄性狗子的角,
会自行脱落,到了三四月的时候,才又开始长出来。
这种时候,只能从大小上来分辨雌雄,
狗子角对於鄂伦春人来说,是很有意义的东西,一般不轻易送人,只有当他把你当朋友了,才会送。
孢子的皮毛,一年夏冬两季都会换。
到夏季换成棕黄色的短毛,而到了冬季,则是灰白的长绒毛,这也就让鄂伦春人的衣服也是隨著变的,冬季穿长绒保暖性能更好的苏恩,夏季则是穿短毛的。
当然了,这些年对外交换的发展,其实到了夏季的时候,他们所穿的衣物,已经不再局限於狗皮,也和汉人一样,穿上更为轻便透气的汉族服饰,换上了黄胶鞋,
孟寿安显然已经看中了那只青盖子,示意卫淮留在原地不动,他自己又往前摸了一段,大概在距离狗子群两百米的样子,从雪地上抓了一团积雪塞到嘴巴里含著,深呼吸几口气以后,將手中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端了起来。
远远看去,卫淮觉得他此时像极了一座雕塑,除了口鼻呼出的白气,看不出丝毫细微的动作,
身体和抬枪的双手,稳得不得了。
瞄了三四秒钟的时间,他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清脆的声音陡然在山间炸响。
卫淮看到那七只狗子,在听到枪声的时候,並没有立刻四散惊逃,而是齐刷刷的调转身形,朝著四周张望。
直到狗群中最大的那只青盖子,悲鸣一声栽倒在地,它们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在雪地上一下子惊纵出老远,有的甚至直接从那两米来高的树蓬子上直接纵跃过去,刷刷刷,只是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厚厚的雪层像是对它们没啥影响一样,那超乎寻常的弹跳能力和展现出的惊人速度,让卫淮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雪上飞。
枪都响了,卫淮也不怕弄出动静,朝著孟寿安所在的缓坡跑了过去。
“好枪法—“”
隔著两百多米呢,那只被孟寿安打中的青盖子,就没有能站起来的跡象。
孟寿安却是根本不管那只被他放翻的狗子,衝著卫淮说了一句:“別说话,接著!”就领头朝著狗子逃窜的方向大步赶去。
卫淮一度怀疑,这些狗子跑那么快,能不能追上,难道真的和孟寿安所说的,还会折返回来,
送枪口上?
但既然孟寿安追,卫淮自然也不迟疑,跟著孟寿安林子里钻,一直到出了次生林,孟寿安才放慢脚步,悄摸著往前摸了百余米的样子,他突然回手按了了卫淮的肩膀,靠在一棵大紫树又停了下来,並將枪又端了起来。
卫淮赶忙停下,朝著他抬枪瞄著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剩下的几只狗子,就在两百多米处的林子里站著,举著脑袋往回看,並且有两只已经掉转头来,又往回走了一段。
“还真会回头啊!”
卫淮心里这么想著的时候,孟寿安又一次开枪。
隨著枪响,孢群中又有一只大狗子突然倒地。
剩下的几只再次被惊得窜逃起来,只是不同上一次,上一次狗子是顺著山坡,往横里跑,而这一次是直接往上坡跑。
孟寿安看了看,没有继续追赶,將半自动关了保险,甩肩膀上挎著,顺著山坡往下,朝著对面缓坡上那只刚刚被放倒的孢子走过去。
他边走边说:“兄弟,你记住了,打孢子的时候,只要找到那种没被人在最近一两天打过的狗群,一般都有两次开枪的机会,有的时候有三次。”
前两次,卫淮多少看明白了。
但孟寿安所说的第三次,却是想不明白:“这第三次怎么说?”
“被接连惊了两次,这个时候的狗子会变得极度惊慌,再怎么傻,也不会再像刚才刚才开第一枪那样,跑出六七百米就停下来,还想著往回走,这一跑就会跑出很远了,也更为警惕,很难追上。
但这么些年下来,不管是老辈人还是我自己总结,都知道一个情况,就是狗子被打了两次,再次开始跑的时候,如果是往上坡跑,一直会跑到山尖,又跑过下坡,再到它们对面的山坡才会停下来,咱们这里山大,这一跑,可就跑出很远了,不容易追上。
但有一种情况,就是往低处沟谷里跑的,过了沟谷,到对面的山坡半腰,一般就会停下,这种距离短,还能跟上去,再开一枪。
当然了,就即使跑远了,咱们骑著马也能追。”
这种事情,说不出是什么道理,纯纯的经验之谈。
卫淮也只需要记住这特点就行。
他只是很有感嘆地说了一句:“这狗子是真傻!”
“傻確实傻!我以前有一次打到孢子,那时候为了印证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我没有追,
而是就在原地等著,看看孢子是不是真的会回来,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点,孢子是真回来了,所有的孢子,都围著那只被打死的狗子,嗅闻。
这或许真的很傻,但我觉得,它们是不愿就这么捨弃同伴才回来看的。“
孟寿安衝著卫淮笑了笑,这勉强挤出的笑意中,卫淮看到的更多的是苦涩:“有的人啊,还不如狗子,更比不上鸿雁、天鹅,对自己的孩子,那是说丟就丟了,头都不回!“
听到这话,卫淮不由愣了一下,想到孟寿安的过往,问道:“你想嫂子了?”
不是说,想跑的人,就像流水,抓不住—
咋在这时候,又表现得这么放不开了。
卫淮隱隱觉得,孟寿安心里边,还藏著事儿只是,孟寿安並没有打算说,转而衝著卫淮咧嘴笑笑:“咱们不说这些——我跟你打个赌,叔和孟川,他们今天根本没有去打孢子,应该是去打皮毛或是其它东西去了。“
卫淮皱了皱眉头:“为啥啊,不是说分头去打狗子的吗?”
“要是去打狗子,不会在我们动身的时候,他们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回去就知道了,走,去打理那两只狗子—.“
孟寿安拍了拍卫淮肩膀:“说跟做,那可是两码事—————咱们俩今天,收穫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