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来的正好。”陈芮一见来者,就道:“那位山长,就在此屋中。”
“一来就奔著藏书?”白须老者旁边,那第二名老者面露疑色,“他可曾说过什么?”此人有五柳长须,面色红润。
这二人正是建勛塾四师所属,白须老者名为杜久,乃京兆杜家出身,面红老者名为刘象,虽是寒门出身,但曾拜江南大儒为师,因此扬名。
此间三老,虽是年岁不小,但个个风度翩翩,名虽比不得名满天下的大儒,却也是宿儒,各有所长。
“正要与二位说明,我观此人,气度不错,且心胸宽阔,不因言语而怒,又似有无为之意。”陈芮说著说著,压低声音,“况且,吾等皆知,苏公女心中本意,他挑选此人为山长,本不是为了壮大塾学,只要这位陈山长不胡乱插手,未必就能乱了学舍。”
杜久听罢,沉思起来。
刘象却道:“我自得了消息,就打听过此人,他最近才来长安,是偃师出身,名声不显,但书法不错,可不曾听过有什么文名,他若不胡乱作为还好,若是肆意妄为,那刘某也只好辞去教职。毕竟,苏公之恩已偿,如今只是不忍心看他的一番心血,毁於一旦罢了。”
李易自入了洛阳,所写之文其实不多,除了在骤雨园中因儒释道三家而留下几字之外,就是那一篇兵策,余下两篇志怪文都不曾传世,所知者寥廖,因此这刘象才有此一言。
至於兵策之名,因其文一成,就传於长安,並未在洛阳流传,且短时间內,还局限於上层各方,如刘象这等宿儒,其实还未知晓。
他这番话一说,气氛陡然沉重。
那健硕汉子忍不住道:“刘老,我看新山长怕是志不在塾学上,你也无需太过悲观。”
“哦?贤侄此话怎讲?”刘象当即问起。
那汉子道:“我方才与他接触,一个照面就被制住,此人性命双修,都到了极高深的地步,一般他这等岁数的人,心思都在修行上,又岂会浪费时间在琐碎之事上?况且,儒门文气所在之处,压制超凡,他怕是连这垫学都不会多待。”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杜久忽然嘆了口气,道:“居然还是个修行方外法的修士么?如此人物,入吾等塾中,若是要在舍中起神龕、道像,吾等又该如何应对?莫非到了那时,还要学中弟子去祭祀拜神?”
此言一出,刘象、陈芮都是脸色陡变。
但就在这时!
呼啦!
几人身后的藏书屋舍门窗齐齐洞开!
“嗯?”
几人一惊,茫茫回头看去,隨即一个个瞪大了眼晴。
哗啦啦便见那屋中云雾涌出,满屋的书卷、竹简当空飞舞,一个个自行翻开、
展开,无数字符似生出灵智一般,尽朝一处匯聚!
在诸字尽头,李易盘坐在地,双目紧闭,神色平静,身如黑洞,將那无数字符尽数吸入其中!
“他这是?”
一时间,三老一汉惊疑不定,却被震在当场。
杜久更道:“儒门文思之地,为何能起方外法?莫非,此子得了神道之助,要炼文思为香火民愿?”
便在这时,李易陡然睁开眼睛,淡淡道:“聪明正直之谓神,阴阳不测之谓神,外吞人念是神,內养人本的也是神,祭神坛寄愿念,正心念塑心智,神不神的,关键难道不在於人?”
呼呼呼此言落下,那满屋异象陡然一空,书册竹简依旧,不见动静,宛如一梦。
“方才那是什么?”杜久闻言虽若有所思,却还是眉头紧锁,“神通术法?”
刘象也忍不住道:“刚才一幕,是真是假?”
陈芮则乾脆道:“敢问李郎君,这———“
李易嘆了口气,起身道:“三百年梦境也不过片刻,诸君何必纠结於梦境虚实呢?”
说话时,他凝神於內,见一道被无数字篆环绕的身影沉寂於泥丸宫中一角,那源於诸书卷的文字,成了这道心中神的精神资粮,要融入其中,蕴养精妙、滋生神通雏形。与此同时,好不容易积累的诸多书籤竟是一扫而空,
传记中最新一页上多了个標题《师徒传。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小姐!不好了!”
另一边,苏府中,婢女绣铃急忙寻得正在练字的苏玉衣,还未站定,就道:“那位李去疾、李郎君,今日不打一声招呼,就自己去往建勛垫了!”
“什么!?”
苏玉衣心中一动,手上失了准,在纸上留下一道瑕疵。
“他竟自己去了?如今垫中多有对他不利的传闻,几位先生更对他颇有敌意,不经我去引荐、梳理,他自己面对,万一落下口实,被几位先生藉故罢黜,这番让我苏家解脱宿命的筹谋,可就都要毁了!”
一念至此,她放下笔,疾步而出。
“我当趁著他还未与几位先生起衝突,前往控制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