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平金奏凯,遗眾处置
天光大亮时,薄雾才渐渐褪尽。
赫图阿拉外城的贝勒府。
这座曾属於阿敏的府邸,如今成了熊廷弼的临时指挥地,朱漆大门敞开著,值守的明军士兵甲冑鋥亮,眼神里满是掩不住的亢奋。
正堂內,烛火还没熄,灯芯燃得只剩半截,烛泪堆了半寸高。
熊廷弼坐在案后,一身轻甲著些许尘土,眼窝下的乌青重得像染了墨,显然是一夜未眠。
“大捷!大捷!”
突然。
府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混著马蹄踏地的“得得”声,由远及近。
值守士兵的喝问声刚起,就被更急切的应答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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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李鸿基將军令,送捷报到经略公帐前!耽误了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熊廷弼猛地抬眼,原本疲惫的眼神瞬间亮了。
他刚要起身,就见一名传令兵跑著到堂外跪下了。
那士兵跑得气喘吁吁,甲冑带子鬆了半边,却顾不上整理,双手高高举起一份捷报,声音带著颤抖的激动:
“经略公!宫城破了!皇太极……皇太极被生擒了!”
什么?
熊廷弼闻听此言,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捷报。
捷报上的字跡潦草却清晰:
“寅时三刻,攻破汗宫大衙门,生擒偽金天聪汗皇太极,毙其部將济尔哈朗、何和礼等,余眾皆降……”
“当真?”
熊廷弼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抬头看向传令兵,目光里带著最后一丝確认。
“千真万確!”
传令兵用力点头,胸膛剧烈起伏。
“属下亲眼看见皇太极被擒,那贼酋被捆得结实,嘴里塞著破布,还在呜呜挣扎呢!”
熊廷弼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晨光透过窗欞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出复杂的神色。
有激动,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他想起刚任辽东经略时,辽东一片狼藉的景象:
开原城破,抚顺告急,百姓流离失所,明军士气低迷,朝堂上还满是质疑的声音。
为了训练新兵,他顶著风雪在营中亲授战法,手上的老茧磨破了一层又一层。
为了围困赫图阿拉,他调遣八万战兵、十二万民夫和蒙古僕从,每日消耗的粮餉堪比一座中等城池的赋税,若不是抄家所得的金银和粮草撑著,这场灭金之战根本撑不到今日。
好在。
这一切都有了回报。
最终灭金的目的,达成了。
“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角已有些湿润。
积压在心中数年的重担,终於在这一刻卸下。
“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一旁的幕僚周文焕早已按捺不住,上前躬身道贺。
“皇太极被擒,偽金国灭,辽东的大患终於彻底剷除了!从此辽东百姓可安,大明北疆可寧啊!”
“哈哈哈……好!好啊!”
熊廷弼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沙哑却畅快,在正堂內迴荡。
他笑了许久,才渐渐收住,抬手抹了抹眼角,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
只是此刻的眼神,已从之前的畅快,变成了深谋远虑的沉静。
“捷报要立刻送往京师,让陛下和朝堂群臣知道,辽东之战,我们胜了。”
熊廷弼缓缓开口,语气恢復了平日的沉稳。
“但,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他指著舆图上赫图阿拉周边的区域,对周文焕说道:
“偽金的部眾还有数万人,降兵如何安置?
是编入明军,还是遣回原籍?
那些曾被女真奴役的包衣奴才,又该如何安抚?
辽东土地荒芜已久,战后屯田必须儘快提上日程,不然来年百姓还是要挨饿。
还有草原上的蒙古部落,皇太极虽灭,但若不加以处理,日后难保不会再出第二个大金』……”
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地列在他的考量中。
拿下赫图阿拉、生擒皇太极,只是平定辽东的第一步。
要让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真正安定下来,要让辽东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还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努力。
熊廷弼面色镇静的对著周文焕说道:
“传本经略命令!”
“第一,令各营严守军纪!
赫图阿拉百姓遭建奴盘剥多年,不得再受滋扰。
凡有抢掠民財、欺凌妇孺者,无论官职高低,立斩示眾!”
“让粮官先拨出部分存粮,给城中百姓熬粥,稳住人心。”
“第二,即刻清点全军伤亡与俘虏!
战死將士登记造册,待战后送归故里安葬。
被俘的建奴兵卒分营看管,老弱妇孺暂拘於外城空寨,不得虐待。
另外,把皇太极带来,本经略要亲自见他。”
“第三,令户部主事率人清点偽金府库!
粮秣、金银、布匹,哪怕是一粒粟米、一块铜板,都要登记在册。
这些都是辽东百姓的血汗,日后要用作屯田的种子、安抚流民的賑济,半点都不能私吞!”
“是!”
周文焕迅速写好钧令,之后交给传令兵。
传令兵高声应和,转身快步走出白虎堂,將三道命令化作急促的马蹄声,传遍外城各营。
不过半个时辰,堂外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李鸿基一身征尘未洗,甲冑上还沾著乾涸的血渍,他左手按著腰间的刀,右手死死攥著捆缚皇太极的绳索,將人似狗一般拖拽著进门。
皇太极的右臂以破布草草包扎,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发黑的血痂黏在衣襟上。
五大绑的麻绳勒得他肩头渗血,每走一步都踉蹌一下,嘴里塞著的破布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浑浊的眼中满是怨毒,死死盯著堂上的熊廷弼,像头被困住的野兽。
熊廷弼缓缓起身,走到皇太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晨光落在皇太极狼狈的脸上,映出他面颊上的靴印。
那是昨夜李鸿基踩下的痕跡。
熊廷弼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笑容。
“贼酋,还记得萨尔滸之战后,你如何纵兵劫掠辽东州县吗?
还记得你父汗努尔哈赤屠抚顺、陷开原时,百姓的哀嚎吗?
如今你成了阶下囚,还敢霍乱辽东吗?”
他俯身靠近,眼神锐利如刀:“过几日,本经略会带你去看看建州女真的下场。
那些被你们奴役的百姓,会亲手看著大金的旗帜倒下。
那些被你们烧毁的城池,会重新建起炊烟。
你且活著,好好看著这一切。”
说罢,熊廷弼直起身,对身后的亲卫吩咐:
“將他押入內城死牢,派十人昼夜看守,不许给他自尽的机会,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这条命,要留到献俘京师那日,给陛下、给辽东百姓一个交代。”
“是!”
亲卫上前,粗暴地拽过绳索,皇太极挣扎著想要扑向熊廷弼,却被亲卫死死按住肩膀,拖拽著往外走,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却只能任由脚步声渐渐远去。
熊廷弼转过身,看向立在一旁的李鸿基,脸上的冷意散去,多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李副將,此番生擒建酋,又是一桩泼天大功。
你从参將升副將不过半年,难不成这就要再升总兵了?”
他拿起案上的茶盏,给李鸿基倒了杯热茶。
“歷朝歷代,能有你这般升迁速度的,屈指可数啊。”
李鸿基连忙拱手,脸上带著几分谦逊的笑意,接过茶盏时手指微微欠身:
“经略公说笑了。
生擒皇太极哪里是末將一人之功?
贺帅阻断北门突围,还有威虏伯刘兴祚熟悉建奴布防,戚金將军火炮支援皆有大功。
末將不过是侥倖抢先一步,捡了个现成的功劳。”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诚恳:
“至於末將的官职升迁,全靠陛下圣明,感念將士们浴血奋战。
更靠经略公您不拘一格,给末將上阵杀敌的机会。
若没有您的提拔,末將如今还是个守边的小兵,哪里能有今日?”
熊廷弼听著,忍不住笑出声,指了指李鸿基:
“你这小子,才入军中多久,倒把那些老將的圆滑都学来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郑重。
“你有勇有谋,又懂得谦逊,日后在军中定能有更大的作为。”
李鸿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
日后大明,必將有他的一席之地。
因此,此刻话语之中,带了意思规劝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