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掠朝北返,三面受敌
时间已经是到了天启元年十月下旬。
凛冬已彻底笼罩大地。
鸭绿江以南的朝鲜半岛,虽无辽东那般极致酷寒,却也寒风刺骨。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铅灰色的天空中不时飘下细碎的雪粒,落在人身上瞬间便化作冰冷的雪水,顺着甲胄缝隙钻进衣内,冻得人牙关打颤。
汉城城外,八旗大军的营帐连绵数十里,黑色的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蛰伏的巨兽,死死盯着前方这座朝鲜都城。
黄台吉勒马立于高坡,身披厚重的黑狐裘,目光扫过城下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兵,眉头微蹙。
即便八旗子弟早已适应辽东的严寒,可此番渡江南征,一路跋涉,仍有不少人倒在风雪中,冻死者、冻伤截肢者加起来,竟已五百人。
“贝勒爷,汉城守军仍在顽抗,是否要下令强攻?”
身旁的将领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黄台吉缓缓摇头,目光落在汉城高耸的城墙的上。
这座城池不仅墙高池深,更有朝鲜军民拼死坚守,半个月来,八旗大军几次试探性攻城,都被城上的弓箭与滚木逼退,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不急。”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冷静。
“汉城虽固,却已是孤城,且……今夜便会有结果。”
他抬手望向鸭绿江方向,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一个月前。
彼时,他率领三万八旗大军,趁着朝鲜不备,悄然渡过鸭绿江,首攻义州。
义州府尹李莞是抗倭名将李舜臣的侄子,虽有忠勇之心,却对建奴的突袭毫无防备,直到八旗士兵登上城墙,才仓促组织抵抗。
次日清晨,义州城破,李莞被俘后宁死不降,最终被磔杀于城门之上。
而城中数万军民,无论老幼妇孺,都未能逃过一劫。
黄台吉下令屠城,便是要以血腥震慑朝鲜,让后续诸城不敢再轻易抵抗。
果不其然,义州的惨状传遍朝鲜,八旗大军一路南下,定州、郭山、安州、平壤、黄州、平山诸城望风而降,即便有零星抵抗,也很快被镇压。
直到兵临汉城,才遇到了真正的阻碍。
可这份阻碍,也早已因朝鲜国王李珲的出逃,变得摇摇欲坠。
“朝鲜国王李珲……”
黄台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中满是不屑。
他早已得知,在他大军抵达汉城前,李珲便带着妃子、重要文件与宗社神主,仓皇逃往江华岛。
又让世子南下全州,搞出“分朝”的名堂,还向全国颁布了所谓的“哀痛教”罪己诏,看似忏悔自责,实则不过是为了逃避责任。
即便台谏官员联合上疏,恳请国王留在汉城、亲自督战,也被李珲驳回。
如此怯懦的君主,如何能守住家国?
“贝勒爷,内应那边传来消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一名斥候策马奔来,低声禀报。
黄台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抬手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做好准备,待城中火起,即刻攻城!”
“遵令!”
将领们齐声应下,转身去传达命令。
八旗士兵们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目光紧紧盯着汉城的城门,虽然寒风依旧刺骨,却没人再抱怨。
今夜过后,汉城便会被攻破,他们可以尽情劫掠一日一夜!
而朝鲜的抵抗,也将彻底瓦解。
此刻的汉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街道上空无一人,城墙上的守军虽仍在巡逻,却难掩脸上的疲惫与焦虑。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城西的一处民宅内,上百名身着朝鲜服饰的男子正悄悄聚集,他们手中握着短刀与火把,眼神闪烁着不安与贪婪。
这些人便是黄台吉安插在汉城内的内应,多是被大金收买的当地豪强与溃兵。
“时辰快到了,按约定,我们先去烧城门的守军营房,再打开西城门,迎接四贝勒的大军!”
为首的男子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疯狂之色。
“事成之后,黄台吉答应给我们的土地与财物,绝不会少!”
众人纷纷点头,握紧手中的火把,悄悄走出民宅,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汉城的街巷中。
城西城门的守军还在警惕地盯着城外的建奴大营,丝毫没有察觉,死亡与背叛的阴影,已悄然笼罩在这座孤城之上。
很快。
时间便到了晚上。
夜色如墨,沉沉笼罩住汉城,连星月都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余下城墙上零星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
城外的旷野上,三万余大军早已列阵待命。
正白旗与镶白旗的精锐士兵手持弯刀,眼神锐利如鹰。
镶蓝旗的骑兵勒着战马,马蹄在雪地上轻轻刨动。
而夹杂在其中的朝鲜降兵,虽穿着破旧的甲胄,却难掩脸上的怯懦与贪婪,手中的兵器握得紧紧的,目光死死盯着汉城的方向。
黄台吉立于阵前,身披玄色貂裘,腰间悬挂着努尔哈赤赐予的七星顺刀,虎目如炬,紧紧锁定汉城墙头。
他身后的令旗手早已做好准备,战鼓也已架起,只待城中信号响起。
“贝勒爷,您看!”
身旁的亲兵突然指向汉城,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黄台吉抬眼望去。
只见原本寂静的汉城,突然响起杂乱的喊杀声,紧接着,城西、城南接连升起数团火光,火舌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染成通红。
那是内应动手的信号!
“时机到了!”
黄台吉猛地拔出腰间的七星顺刀,刀刃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芒,高声下令。
“传令!全军攻城!降兵在前,八旗在后,不破汉城,誓不罢休!”
“遵令!”
令旗手挥动令旗,急促的战鼓声瞬间响彻旷野,如同惊雷般震得人耳膜发颤。
“咚!”
“咚!”
“咚1”
最前排的朝鲜降兵在督战队的呵斥下,扛着云梯、推着撞车,朝着汉城西城门冲去。
他们跑得跌跌撞撞,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身后的八旗兵卒握着顺刀,眼神冰冷,若是敢退,便是当场斩杀的下场。
城墙上的朝鲜守军本就因国王出逃而士气低落,此刻见城外大军压境,城中又火光四起,早已乱了阵脚。
箭矢稀稀拉拉地射下,大多落在空处;滚木与石块也寥寥无几,根本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攻城队伍。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汉城西城门被内应从内部打开,几名身着朝鲜服饰的内应探出身子,对着城外高声呼喊:
“城门开了!快进来!”
黄台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挥手下令:“冲!”
三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西城门涌入汉城。
朝鲜降兵一马当先,冲进街巷后便彻底没了约束。
他们扔掉手中的攻城器具,拔出短刀,朝着路边的民宅冲去,踹开门板的声音、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骂与惨叫,瞬间填满了汉城的夜空。
“破城了!降者不杀!”
黄台吉让人用朝鲜语高声喊着,声音传遍全城。
城墙上的朝鲜守军听到喊声,本就动摇的军心彻底崩溃,纷纷扔下兵器。
他们不是投降,而是朝着其他城门逃去。
给建奴当俘虏,能有什么好处?
不过是被当做喂箭头的罢了。
然而,他们刚冲出城门,便遭遇了黄台吉早已布置好的八旗游骑。
骑兵们挥舞着顺刀,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杀着出逃的朝鲜兵卒,鲜血顺着城门的台阶流淌,在雪地上汇成暗红色的溪流,尸体层层迭迭地堆积在城门处,堵住了后续出逃者的去路。
“别杀我!我投降!”
一名朝鲜兵卒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苦苦哀求。
可八旗骑兵根本不予理会,顺刀落下,头颅便滚落在地,眼中还残留着恐惧与不甘。
汉城内,更是沦为人间地狱。
八旗子弟冲入城中烧杀抢掠。
他们优先冲进朝鲜王宫与官员府邸,抢夺金银珠宝与珍贵典籍,对普通民宅只是稍加搜刮。
而那些朝鲜降兵,却如同疯魔般,冲进每一户民宅,男人被当场斩杀,老人与孩子也未能幸免,女眷则被拖拽着,肆意凌辱,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户民宅内,一名朝鲜降兵正用刀架在房主的脖子上,逼迫对方交出藏匿的钱财。
房主刚要反抗,便被一刀刺穿胸膛,鲜血喷溅在降兵的脸上,可他却毫不在意,反而狞笑着,转身扑向缩在角落的女眷。
旁边的几名降兵见状,也纷纷围了上去,笑声与女人的哭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发指。
王宫内,黄台吉坐在朝鲜国王的宝座上,看着手下士兵源源不断地将抢掠来的财宝搬出殿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在他看来,攻破城池后的抢掠与屠杀,既是对士兵的奖赏,也是震慑敌国的手段。
“贝勒爷,汉城已彻底控制,出逃的朝鲜兵卒已被全部斩杀,城内抵抗者也基本肃清。”
正白旗的一个梅勒额真上前禀报,语气中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黄台吉缓缓点头,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汉城内熊熊燃烧的火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语气冰冷地说道:
“传令下去,劫掠一日一夜,清点战利品与俘虏,将反抗者的头颅挂在城墙上,让朝鲜人看看,反抗大金的下场!”
“遵令!”
将领躬身应下,转身去传达命令。
王宫混乱无比,惨叫声连连。
黄台吉坐在朝鲜国王的宝座上,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阿济格手持刚缴获的朝鲜弯刀,大步走进殿内,语气中带着几分亢奋:
“八哥,汉城已彻底拿下!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南下全州,再渡海去江华岛,把李珲那小子抓回来,彻底灭了朝鲜国?”
他身后的护军统领图尔格也跟着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是啊贝勒爷,如今朝鲜主力已溃,国王出逃,正是一举灭国的好时机!
若是能将朝鲜纳入大金版图,日后咱们便多了一处粮仓与兵源地!”
殿内的八旗将领们纷纷附和,一时间,“灭朝鲜”“擒李珲”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战后的狂热。
一个月不到拿下大半个朝鲜,这样的战绩足以让他们骄傲,也让他们对“彻底征服朝鲜”充满了信心。
然而,黄台吉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与殿内的狂热格格不入。
“没时间了,而且南下也没有意义。”
“这是何道理?”
图尔格愣了一下,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不解。
“咱们现在势头正盛,拿下全州、江华岛不过是时间问题,为何说没意义?”
黄台吉从宝座上站起身,走到殿中央的舆图前,手指重重按在朝鲜半岛的版图上。
“此番南下,本就不是为了灭国,而是为了劫掠人口与物资。
如今汉城的财宝已装车,俘虏的朝鲜百姓与工匠也逾十万,咱们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况且,你们以为,我们真能彻底统治朝鲜?
朝鲜虽弱,却有数百年来的家国观念,李珲虽逃,可各地的义兵已开始作乱,咱们若久留,只会陷入无尽的游击战中。”
这话如同冷水,浇灭了不少将领的热情。
阿济格皱起眉头:“义兵?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何足为惧?”
“乌合之众?”
黄台吉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份探报,扔在阿济格面前。
“你自己看!义州、定州等地的义兵已聚集数千人,不仅杀了咱们留守的精锐,还夺回了两座县城!
如今朝鲜各地都在响应,时间拖得越久,这股势力只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