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亡国之危,以命搏天
抚顺城内的空气,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围城的第十五个清晨,代善在城中府邸大堂来回踱步,口中忍不住低声咒骂:
“狗日的莽古尔泰,他当真是要见死不救?”
十五天的围困,早已让城中物资捉襟见肘.
粮仓里的粮食只够支撑两个月,战马的草料早已耗尽,连城中百姓储存的杂粮都被征用大半。
更要命的是,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迷,岳托这几日几次领兵出城突袭,不仅没能打破明军的包围圈,反而每次都损兵折将,回来时身后跟着的残兵,个个面带惧色,连兵器都握不稳。
城楼上的镶红旗士卒,大多蜷缩在城垛后,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有的甚至私下里窃窃私语,说要从明军故意放开的西门逃出去。
谁都知道,明军围三缺一,留着西门就是给逃兵留的活路。
可代善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熊廷弼的阴谋,一旦有人带头逃跑,城中守军必定全线崩溃,抚顺城也就彻底完了。
“贝勒爷,派出去的斥候还是没有消息。”
一名亲卫快步走进大堂,声音带着几分沮丧。
“明军把外围盯得太紧,咱们的人根本冲不出去,就算侥幸突围,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三贝勒。”
代善的脸色越发阴沉,心中的焦虑如同藤蔓般疯长。
他派出去十几波斥候,无一例外都没了音讯,不知道是被明军斩杀,还是被困在了半路上。
没有莽古尔泰的援军,抚顺就是座孤城,迟早会被明军攻破。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是伤、风尘仆仆的斥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身上的铠甲布满了刀痕,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贝勒爷!大事不好了!
”斥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林丹汗……林丹汗带了察哈尔部的大军,围攻开原了!莽古尔泰贝勒自顾不暇,根本没法派援军来救我们啊!”
“什么?!”
代善猛地转过身,眼中满是震惊,他快步走到斥候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林丹汗攻打开原?你亲眼所见?”
斥候用力点头,咳着血说道:“千真万确!小人突围后,在前往开原的路上,亲眼看到察哈尔部的骑兵把开原围得水泄不通,城墙上都插满了察哈尔的旗帜……莽古尔泰贝勒的人根本没法出城,更别说来救我们了!”
“这……”
代善的手不自觉地松开,踉跄着后退一步,心中一片冰凉。
开原被围,莽古尔泰自身难保,这意味着抚顺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阿玛,不对劲。”
一旁的萨哈廉突然开口,脸上满是狐疑。
“之前派出去的斥候,要么死了,要么没了音讯,怎么偏偏这个斥候能突围回来,还带回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会不会……”
萨哈廉的话没说完,代善却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不好!这是明军的计策!熊廷弼故意放这个斥候回来,就是要让我们知道开原被围、援军断绝的消息,瓦解城中的士气!”
“管他是不是计策,关键是不能让城中兵卒听到这个消息!”
代善猛地回过神,对着亲卫们厉声下令。
“快!把这个斥候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准他跟任何人说话!谁敢走漏风声,军法处置!”
可他的话音刚落,堂外便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岳托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气:
“来不及了。”
代善心中一沉:“怎么了?”
“熊廷弼已经派人在城外喊话了。”
岳托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力。
“他让许多会通古斯语的士卒在南门外喊,说林丹汗围了开原,莽古尔泰救不了我们,还说只要我们开城投降,明军可以饶我们一命……现在,城中的兵卒,差不多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坏事了!”
代善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萨哈廉及时扶住了他。
代善心中很是清楚,这个消息对城中守军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尤其是那些汉军旗和蒙古部落的士兵,他们本就不是八旗嫡系,对大金的忠诚度本就不高,如今得知援军断绝,必定会心生退意,甚至可能临阵倒戈。
“阿玛,现在怎么办?”
萨哈廉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慌乱。
“若是汉军旗和蒙古兵哗变,咱们根本守不住抚顺城!”
代善靠在椅子上,望着墙上的舆图,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绝望。
十五天的坚守,他赌莽古尔泰会来援,赌林丹汗不会出兵,可现在,所有的赌注都输了。
没有援军,没有粮草,士气崩溃,抚顺城,当真是要守不住了。
但.
绝不能认命!
代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坚定。
“传令下去,严防西门,谁敢擅自逃跑,格杀勿论!另外,把所有的粮食都集中起来,优先供给八旗嫡系精锐,汉军旗和蒙古人……告诉他们,想活命,就跟明军拼到底!”
若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援军,那就只能突围了!
哪怕这个代价,是他代善都承受不了的。
而另外一边。
赫图阿拉。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将整座城池裹进一片白茫茫的混沌里。
那些今年被明军炮火焚毁的房屋残垣,此刻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竟暂时掩去了焦黑的疮痍,可这虚假的“整洁”之下,却是城中蔓延的恐慌。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走过的兵卒也都行色匆匆,脸上满是焦虑。
往日里热闹的市集早已关闭,只有几家粮铺还开着门,却被抢购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价码一涨再涨。
贵族府邸的大门紧闭,侍卫们手持兵器警惕地守在门口,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抚顺被围半月,开原遭林丹汗突袭,更要命的是,从辽阳出发的明军,在孙承宗的率领下越过抚顺关,已兵临土木河寨,眼看就要直扑赫图阿拉。
这三座压在头顶的大山,让向来骄横的建州贵种们再也笑不出来,每个人都知道,大金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
皇城寝宫内。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炭火的焦气,令人闻之欲呕。
龙榻上铺着厚厚的貂皮褥子,努尔哈赤半靠在床头,脸色虽比前些日子红润了些,却仍透着久病未愈的蜡黄。
大妃阿巴亥身着深色宫装,正小心翼翼地侍立在榻边,见努尔哈赤喝完最后一口药,连忙递上锦帕,轻柔地擦拭他嘴角溢出的药汁,动作间满是关切,却不敢多言。
她知道,此刻的努尔哈赤,正被战局搅得心烦意乱。
榻前的地毯上,扈尔汉、何和礼两位老将并肩而立,两人脸上都有焦急之色。
阿敏与多尔衮则站在稍远些的地方。
多尔衮年纪还小,虽努力维持着镇定,眼中却难掩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