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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处心积虑,幡然醒悟

第333章 处心积虑,幡然醒悟

夜色如墨,泼洒在京城的街巷深处。

衍圣公府门前的石狮子在昏暗中沉默矗立,秋夜的寒风卷着落叶掠过门廊,发出呜呜的低鸣,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

亓诗教拢了拢身上的锦袍,指尖却仍觉冻得发僵,忍不住往手心哈了口热气。

“这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衍圣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低声嘟囔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来回踱着步子的脚将门前的青石板踩得咚咚作响。

作为齐党魁首,亓诗教在朝中向来以山东利益的代言人自居。

齐鲁大地是他的根基,而衍圣公府作为曲阜乃至整个山东的文化象征,更是齐党在地方上重要的依仗。

可如今,闻香教之乱让衍圣公府遭逢巨变,嫡系血脉断绝。

更要命的是,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说,陛下对恢复衍圣公府似乎毫无兴致,甚至隐隐有废黜这一爵位的意思。

这如何让他坐得住?

亓诗教望着府门内那片沉沉的黑暗,眼神复杂。

自当今陛下登基以来,他的日子便算不上顺遂。

先前因通政使司的一场斗殴,他被打入诏狱。

虽靠着老师方从哲的情面得以脱身,却也彻底失了圣心,如今在朝中处处受排挤,那些曾经围着他转的官员,见了他都绕着走。

更让他窝火的是,陛下推行新政,严查贪腐,厂卫的眼线无处不在。

他在京外的那些田产租子不敢多收,山东各地官员往日里孝敬的份例也断了来源,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厂卫的人就会踹开家门,把他重新扔进诏狱。

这份压抑在心底的怨气,随着衍圣公府之事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哼,陛下是忘了山东的分量了?”

亓诗教往地上啐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衍圣公府不仅是孔圣人的象征,更是无数山东士绅官员的精神纽带。

若是这爵位真被废了,齐党在地方的影响力必将大打折扣,他这个魁首的脸面也无处搁放。

更重要的是,他要借着这件事,给那些在山东任职的同乡官员争些底气。

陛下整顿吏治没错,可总不能把山东一脉的官员都当成贪腐的靶子。

借着维护衍圣公府的由头,既能笼络人心,又能向朝廷施压,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重新回到权力中心。

这算盘,亓诗教在来的路上早已打得噼啪作响。

“再去催!”

他对着身后的随从沉声道:“就说亓某有要事与老公爷商议,关乎孔圣人祭祀,关乎山东百万士子的人心!”

寒风再次吹过,亓诗教紧了紧领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无论孔尚贤愿不愿意,这件事,他都必须搅和进去。

这不仅是为了衍圣公府,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齐党在朝中的立足之地。

夜露渐重。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怒火时,衍圣公府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然而,从门内走出来的并非迎客的仆从,只有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管事,脸上堆着程式化的谦卑,语气却透着疏离:

“诸位官人,实在对不住。老公爷年事已高,方才已经歇下了,若是有要紧事,还请改日再来通禀。”

这逐客令下得毫不掩饰,门前的官员们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面露不忿,有人交头接耳,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亓诗教胸中的火气“腾”地一下窜了上来,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都什么时候了,老公爷还睡得着觉?!”

他双目圆睁,指着府内方向沉声道:

“衍圣公府传承千年,世代有序,如今曲阜嫡系尽绝,继承人悬而未决!若不趁此时机定下章程,待老公爷百年之后,这衍圣公爵位岂非成了无主之物?孔圣人的祭祀,难道要就此荒废不成?”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点出了事情的紧迫性,又搬出了孔圣人的名头,显然是想逼老管事让步。

可那老管事像是早就得了吩咐,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微微躬身道:

“官人息怒。老公爷说了,衍圣公的传续乃是国之大事,陛下圣明,自有公断。此刻聚众府外,恐惹非议,成何体统?”

这话看似恭顺,实则态度鲜明。

衍圣公府不是不知道事情紧急,但他们绝不会蹚这浑水。

孔尚贤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打着维护圣脉的旗号而来,实则是想把衍圣公府当成抨击皇帝的靶子,借题发挥搅乱朝局。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般折腾,与其被人当枪使,不如将皮球踢回给皇帝。

亓诗教听出了话里的深意,一张脸涨得通红。

孔尚贤这是铁了心要明哲保身,不愿被卷入党争。

“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无奈。

“老公爷……实在是谨慎太过了!这是不管山东的诸多官员了。”

可再多的不满也无济于事。

主人家摆明了不愿开门,他们这些外人总不能硬闯。

亓诗教望着那扇重新闭上的大门,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旁边的官员见领头的都泄了气,也纷纷收起了架势。

有人低声劝道:“亓大人,既然老公爷心意已决,咱们再等下去也无益,不如先回?”

亓诗教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紧闭的府门,转身拂袖而去。

从衍圣公府碰了一鼻子灰,亓诗教心中那股郁气憋得难受。

夜风吹得他头脑清醒了几分,眼珠一转,便调转方向,朝着城南的首辅宅邸而去。

他的老师,当朝首辅方从哲,或许能给些主意。

方从哲的府邸虽不似王侯般奢华,却也透着一股久居高位的沉稳大气。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门房见是亓诗教,又验过拜帖,不敢怠慢,匆匆入内通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引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书房。

“学生亓诗教,拜见老师。”

一进书房,亓诗教便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连带着方才在衍圣公府憋的火气,也显露了几分。

方从哲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闻言放下手中的狼毫,抬眼挑眉看向他,目光浑浊却又带着洞悉世事的锐利:“这么晚了,不在府中安歇,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亓诗教直起身,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老师,您可知晓,陛下有废黜衍圣公之意?”

方从哲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眼皮一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圣心难测,陛下的心思,我这老朽,又如何能轻易揣度?”

“老师您可是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陛下的心思,您怎会不知?”

亓诗教有些急了,语气也拔高了几分。

“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