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基颔首:“是。”
“全杀了?”
徐鸿儒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贪婪与恼怒。
“一个不剩。”
李鸿基答得干脆。
“哎呀!你这个蠢货!”
徐鸿儒猛地一拍大腿,从神位上跳下来,指着李鸿基的鼻子破口大骂。
“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便是要杀,也该先尝了滋味再说!你这般粗人、武夫,懂什么风月?懂什么享受?!”
他唾沫横飞,心疼得直跺脚。
那些可是衍圣公府的女眷,身份何等金贵,竟被这匹夫一刀杀了个干净,连点念想都没给他留下。
李鸿基看着他这副色欲熏心的模样,心中愈发鄙夷。
就凭这种货色,也配做“皇帝”?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杀意,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恭顺:“陛下息怒。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整顿兵马,防备官军反扑。至于这些妇人,不过是些祸水,留着反倒乱了军心。”
徐鸿儒被他这番话堵了堵,虽仍在心疼那些没到手的女眷,却也知道眼下确实不是贪图享乐的时候。
他悻悻地坐回神位,悻悻道:“罢了罢了,跟你这武夫说不清。说吧,下一步该如何?”
李鸿基往前一步,声音掷地有声:“陛下,据探马回报,官军主力已屯驻兖州,随时可能出兵。眼下这局面,咱们若是不能正面对决赢他们一次,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官军铁蹄追着跑,早晚是死路一条。”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蛊惑的光芒:“依末将看,不如请陛下发一道号令,召集天下义军齐聚曲阜。咱们集中所有兵力,跟官军来一场决战!只要能打败他们一次,莫说曲阜,便是兖州城、整个山东,都将是陛下囊中之物!”
这番话像团火,瞬间点燃了徐鸿儒心中的野望。
若真能聚齐天下义军,打败官军,他这“中兴福烈帝”的名号可就坐实了!
可这股兴奋劲儿没持续多久,他脸上又爬上担忧,搓着手迟疑道:“不对……万一打不过呢?那咱们岂不是把所有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了?”
“陛下放心!”
李鸿基拍着胸脯,语气里满是笃定。
“末将领兵,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曲阜号称坚城,末将一日便能攻破;官军虽勇,在末将眼里,也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徐鸿儒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
这黄虎确实是员猛将,自打他入伙,义军攻城拔寨从不含糊,说他能打败官军,倒也不是全然吹牛。
他踱了几步,咬了咬牙。
一味逃亡,终究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早晚被官军剿灭。
倒不如赌一把,集中兵力跟官军拼一次,赢了便能坐拥山东。
输了……
大不了一死。
“好!”
徐鸿儒重重点头,眼中闪过狠厉。
“朕这就下令,传檄天下义军,让他们尽数赶来曲阜!朕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将军,统领所有义军!只要能打赢这一仗,朕便封你为一字并肩王,与朕同享天下!”
见徐鸿儒彻底上钩,李鸿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激动,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谢陛下隆恩!定不负所托,为陛下荡平官军,一统山东!”
他低垂的眼帘下,却藏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召集天下义军?
说得好听,不过是把所有乱党都骗到曲阜来,方便官军一锅端罢了。
至于那“一字并肩王”的空头支票?
等徐鸿儒人头落地时,才能兑现。
内殿的香烛不知何时被风吹灭了半截,昏暗中,徐鸿儒还在兴奋地搓着手畅想未来,浑然不知自己已一步步踏入李鸿基与官军布下的天罗地网。
另外一边。
兖州城外大营。
曲阜将遭乱军围攻的消息,早在三日前便已传到兖州城的官军大营。
袁可立端坐于军帐之中,手中摩挲着那份加急送来的塘报,脸上却无半分急切。
他没有立刻调兵遣将,而是将各路探马传回的情报铺满案头,一遍遍推演着战局。
此番山东民变,明面上是镇压乱军,暗地里,他更想借着这场平叛,彻底肃清盘踞山东多年的积弊。
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尤其是像衍圣公府这般手握特权、尾大不掉者,若不借势敲打,日后必成大患。
因此,当布政使派人送来措辞恳切的催兵文书,当按察使在辕门外捶胸顿足,当兖州知府几乎是哭着跪在帐外,声嘶力竭地强调“曲阜乃先师故里,衍圣公世守之地,若陷于贼手,天下士心必乱”时,袁可立始终巍然不动。
他甚至收到了一份传遍山东官场的《讨贼护圣檄,文中痛斥乱军“焚掠圣城,辱及圣裔,毁我文脉,天地不容”,字里行间满是激愤,显然是想借“忠义”二字逼他出兵。
连距离曲阜最近的兖州卫、沂州卫指挥使,也带着麾下将官轮番求见,拍着胸脯保证三日之内便能解曲阜之围。
可袁可立只是挥挥手,让他们回去整肃军备,静候命令。
帐外的风越来越急,催促的声音也越来越迫切,仿佛晚一刻出兵,曲阜便会化为灰烬。
袁可立却像一尊磐石,每日依旧按时查看军情、校阅兵马,仿佛曲阜的安危与他无关。
直到第三日傍晚,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被亲卫悄无声息地送进帐中。
袁可立拆开信纸,目光扫过“曲阜已破”四字时,指尖微微一顿。
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按他的估算,曲阜城墙坚固,又有孔府兵协防,即便挡不住乱军,至少也能坚守三日,没料到竟一日不到便告破。
是乱军的战斗力远超预期?
还是曲阜城内早已人心涣散,守御不力?
他沉吟片刻,随即摇了摇头。缘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乱军既已攻占曲阜,必然会在此地聚集休整,甚至可能如密信中暗示的那般,试图召集更多义军。
这恰恰给了官军一个将其一网打尽的机会。
袁可立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化为灰烬,眼中陡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霍然起身,走到悬挂的山东舆图前。
“传我将令!”
“兖州卫、沂州卫即刻拔营,沿泗水河两岸疾行,傍晚前抵达曲阜外围十里扎营!另调神机营火炮二十门,随主力跟进!”
帐外的亲卫轰然应诺,脚步声迅速远去。
军帐内,烛火摇曳,映着袁可立坚毅的面庞。
接下来的一战,不仅要平定民变,更要借机斩断那些盘桓在山东大地上的腐朽根须。
曲阜已破,乱军聚首,官军蓄势待发。
这场大戏,看来马上就要进入新的阶段了。
ps:
加更在晚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