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穷寇要追,汉奸下场
沈阳城头的望楼之上,熊廷弼凭栏而立,手中的千里镜缓缓扫过对岸的建奴大营。
镜片里,原本旌旗密布的营地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帐篷被迅速拆除,马匹的嘶鸣声此起彼伏,隐约可见甲兵们正背着行囊向密林方向集结,虽仍有少数人马在营前巡逻,那股紧绷的战意却已散了大半。
“大人,建奴动了。”身旁的亲兵低声道。
熊廷弼放下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自从刘兴祚带着部众反正归明,立下大功。
陛下不仅赦其过往,更破格封其为伯爵,赏银万两,良田千亩,这“千金买马骨”的效应,远比想象中更显著。
建奴军中的汉军旗,本就是被掳掠的汉人百姓或降兵,平日里受尽八旗子弟的欺凌。
为奴为仆,稍有不慎便是打骂,甚至连妻女都可能被随意霸占。
刘兴祚的厚赏,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心中的枷锁。
这些日子,借着各种由头偷偷与明军联络的汉军旗兵卒,竟有数十人之多。
方才,一名汉军旗的小校冒着杀头之险,送来密信:
“赫图阿拉遇袭,贼酋努尔哈赤急召四贝勒回援,今夜三更拔营”。
“看来,毛文龙他们得手了。”
熊廷弼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赫图阿拉是建奴的根本,那里若真出了乱子,黄台吉就算再不甘心,也不得不回师救援。
而此刻。
城楼下,援辽总兵官陈策与副总兵童仲揆正急得打转。
见熊廷弼从望楼下来,两人几乎是同时迎了上去。
“经略公!”
陈策抱拳的手都在发紧。
“建奴这是要跑啊!此刻不追,更待何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建奴后撤,辽东的大战看起来要告一段落了。
此刻若是不立功,短时间恐怕没有机会了。
是故,陈策眼看着敌军撤退却按兵不动,急得手心直冒汗。
童仲揆也跟着点头,声音里带着恳切:“正是!经略公,沈阳城下咱们跟建奴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盼到他们退了,此时出兵定能重挫其锐气。若是放他们安然退回抚顺,日后再想寻这样的战机,怕是难了!”
熊廷弼看着两人急不可耐的模样,缓缓点了点头。
他何尝不想乘胜追击?
只是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越是看似唾手可得的机会,越要沉住气。
“追,可以。”
“但有两条规矩:第一,必须辨明敌军撤退的虚实,是真退,还是诱敌深入的诈败;第二,要看清他们的撤退阵型,若队伍散乱,可追;若军容整肃,后队精锐殿后,便要小心埋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赫图阿拉被破,建奴士气必然大跌,此时追击确有胜算。但黄台吉狡诈,绝不会让大军狼狈逃窜,你们看对岸,他们虽在撤,却依旧旗帜分明,骑兵在后掩护,显然早有防备。”
陈策与童仲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建奴大军虽在移动,却如一条长蛇般首尾相顾,丝毫不见溃散之象。
两人脸上的急切稍敛,多了几分凝重。
“那……依经略公之意?”陈策问道。
“追击可以,却不能追得太深。如果建奴是真的撤退,也有汉军旗和蒙古诸部的人头,若是其有埋伏,我军如此追击,也不至于有什么损失。”
熊廷弼抬手指向浑河北岸的一片丘陵。
“派五千步骑为先锋,步卒居中,以战车为屏,火器营殿后,骑兵两翼策应。
追至三十里外的黑风口便要止步,那里地势险要,最易设伏。”
他看向两人,语气加重了几分:“记住,要步骑结合,火器在前,战车护翼,保持阵型推进。若遇敌军反击,不必恋战,即刻退,咱们的目的是袭扰,不是跟他们拼命。”
“末将领命!”
陈策与童仲揆对视一眼,眼中都燃起了战意。
虽不能全力追杀,但能咬下敌军一块肉,总好过坐失良机。
陈策与童仲揆领命之后,当即点齐五千兵马,踏着夜色冲出沈阳城门。
此时的建奴主力早已借着夜色掩护北撤,留在最后的,果然如熊廷弼所料。
大多是汉军旗的降卒与蒙古诸部的散兵。
这些被刻意留下断后的队伍,显然成了黄台吉弃子。
汉军旗的兵卒被甲喇额真用刀逼着殿后,脸上满是怨怼与恐惧。
蒙古诸部的士卒更是混乱,许多人连撤退的号令都没收到,直到明军杀至近前,才惊觉自己成了被抛弃的炮灰。
“投降不杀!善待俘虏!”
明军阵中响起震天的喊话,声音穿透夜色,清晰地传到对面阵中。
这八字承诺,如同惊雷般炸在汉军旗与蒙古兵的心头。
刘兴祚反正受封伯爵的消息早已传开,此刻听到“善待俘虏”四字,不少人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
然而。
喊话声未落,明军的攻势已如潮水般涌来。
佛朗机炮率先轰鸣,炮弹在敌阵中炸开,瞬间撕开几道口子;战车在前开路,步卒挺着长枪紧随其后,骑兵则如两翼疾风,朝着溃散的敌群兜抄而去。
对于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蒙古兵与汉军旗死硬分子,明军毫不留情。
刀光剑影交织,喊杀声震彻旷野,那些被建奴强征的士卒本就无心恋战,此刻面对明军凌厉的攻势,很快便溃不成军。
有汉军旗的小旗官高举着残破的旗帜,放下武器,呼喊投降,立刻被明军护在阵中。
也有蒙古部落的百夫长见势不妙,带着部众调转马头奔逃,却被两翼的明军骑兵追上,砍翻在地。
一夜之间,旷野上到处都是溃散的敌兵、丢弃的甲胄与倒毙的尸体。
天色微明时,明军已追杀出二十余里。
陈策在马上清点首级,亲卫呈上的账簿上赫然记着“三千七百六十三级”,另有近千名汉军旗与蒙古兵跪地投降,押解的队伍排成长龙,望不到尽头。
“差不多了。”
童仲揆勒住马缰,指向远处抚顺城头的炊烟。
“建奴主力已撤回抚顺,依托城墙列阵,骑兵在城外游弋,再追怕是要中埋伏。”
陈策望着那座黑沉沉的城池,又看了看身后堆积如山的首级与俘虏,嘴角露出笑意:“今夜这军功,已经够弟兄们分的了。见好就收,回禀经略公去。”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下令鸣金收兵。
明军押解着俘虏,带着缴获的甲胄马匹,浩浩荡荡返回沈阳。
朝阳升起时,队伍已消失在浑河南岸的地平线上,只留下旷野上狼藉的战场,与抚顺城头那些面色凝重的建奴兵卒遥遥相对。
……
另一边。
抚顺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李永芳勒住马缰,望着城墙上巡逻的建奴兵卒,胸口仍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