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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储位之争,谍影难寻

第287章 储位之争,谍影难寻

六月的辽东,暑气正盛。

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盘,悬在抚顺城头,将正白旗营地的沙土晒得滚烫,走在上面,鞋底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

黄台吉的中军大帐里,虽挂着浸了井水的麻布,却依旧闷热得像个蒸笼,他赤着膊,只在肩上搭了块汗巾,指尖划过摊开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的沈阳城轮廓。

这几日,他都为进攻沈阳的事情在做着准备。

天刚蒙蒙亮,探骑们便换上短打,揣着浸了盐的干粮,钻进城外的荒草地里。

那些半人高的草地,成了最好的掩护,却也藏着数不清的蚊虫。

他们像毒蛇般潜行,摸到沈阳城下百丈开外,数清城墙的垛口、火炮的位置,甚至要记下守城士兵换岗的时辰。

回来的探骑多半带着一身红疙瘩,禀报的消息却含糊不清:“城外新挖了三道壕沟,沟里插着铁蒺藜,望楼里的哨兵半个时辰换一次岗,根本靠近不了……”

黄台吉捏着探报,眉头紧皱。

这些消息,不够啊!

他原寄望于商贾。

毕竟以前大金打仗的时候,就是从那些商贾手上买来情报的。

那些常年往来关内外的贩子,鼻子比狗还灵,总能打探到些明军的动静。

可派去联络的密使回来时,带回的只有一迭被汗水浸透的银票。

“晋商八大家被抄家后,河北来的那些新贩子吓得腿肚子转筋,根本不敢提供情报。”

密使擦着汗,声音发颤。

“小的找到丰润县的王掌柜,刚把密信递过去,他就跪了,说家里老小都在京城,不敢沾半点事,还把咱们送的银子扔到了街上……”

帐外传来一阵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这些商人,连钱都不赚了吗?”

黄台吉猛地将探报拍在案上。

商贾情报这条路被断了,内应,也不好使了。

他目光扫过帐角堆着的密信。

那是沈阳城里内应传来的消息,字迹潦草得像被风吹过,墨迹晕开一片,显然是在极度慌乱中写就的。

“锦衣卫的番子像苍蝇似的,天天在军营里晃,查腰牌、搜行囊,连伙房的厨子都要盘问三遍。”

还有一封密信里写道:“小的上次想往城外递张布防图,刚走到城门洞,就被两个便衣按住了,差点没脱出身来……”

另一封更短,只有寥寥数字:“粮饷足,士气高,弟兄们都说,犯不着提着脑袋干这买卖……”

黄台吉盯着那行字,喉结滚动了一下。

对于之前辽东的情况,他可是很清楚的。

早年的明军,日子过得连叫子都不如。

冬天穿不上衣,顿顿喝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军饷被将官克扣,家里的婆娘孩子饿得直哭。

那时大金的密使只要扔过去两袋粮食、十两银子,就能买通一个百户,连城门的钥匙都能偷出来。

可天启皇帝登基后,派来的巡抚硬是带着粮饷,把积压了三年的粮饷全补上了,逢年过节还往营里送肉、送酒。

上个月探马混进沈阳,说城里的士兵顿顿能吃上干饭,有的还能领到新鞋、新甲。

“没人天生想做奴才啊……”

黄台吉低声自语,想起萨尔浒大战时的光景。

那时的大金,靠着内应送来的明军布防图,以及各方行军情报,在山林里设伏,把几路明军耍得团团转,才有了“管他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的底气。

可现在,沈阳城像个被捂严实的铁罐子,外面的人摸不清里面的虚实,里面的人也懒得朝外看。

他连那里的守军换了哪支部队、添了几门火炮都不知道。

没有情报,没有内应,这仗该怎么打?

那句曾让金兵引以为傲的“我自一路去”,此刻听来,竟像句荒唐的笑话。

“再派两队探骑。”

他对亲卫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既然商贾、内应都靠不住,那只能靠自己了。

“让他们混进逃难的流民里,务必摸到城墙根下。”

“嗻!”

亲卫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

烦闷加燥热,黄台吉只得用井水擦了把脸,让自己冷静冷静。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帐帘外传来亲卫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禀报:“启禀主子爷,正蓝旗的三贝勒爷到了,说要见您。”

“莽古尔泰?”

黄台吉眉头瞬间拧起。

按探马传回的消息,莽古尔泰在十方寺堡损兵折将,正蓝旗的甲兵折了近三成,连带着镶蓝旗的牛录都被打残了,原以为这蠢货会在草原上躲些时日,不敢回来见父汗,怎么敢闯到自己帐里来?

思索一番之后,黄台吉心中已有定计。

“让他进来。”

黄台吉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须弥之后。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混杂着汗味、血腥味的热浪涌了进来。

莽古尔泰的身影堵在门口,他身上的蓝甲沾满了尘土和暗红的血渍,甲叶边缘卷了好几个口子,显然是从战场上直接赶来的。

他脸上的刀疤在夕阳下泛着油光,原本就狰狞的五官此刻因愤怒而扭曲,尤其是那双眼睛,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盯着黄台吉,几乎要喷出刀子来。

“黄台吉!”

黄台吉却像没看见他的杀意,笑着起身,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热络:“三贝勒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快坐,刚煮好放凉的凉茶,正好解解暑气。”

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扶。

“少来这套虚情假意!”

莽古尔泰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黄台吉踉跄了半步。

他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黄台吉脸上。

“当初是不是你说的,明军主力去支援大板城了?啊?!”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帐外的蝉鸣都像是被掐断了。

莽古尔泰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指着黄台吉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兵败后的疯狂与不甘:

“那些明军根本就没去大板城!他们早就布好了圈套,就等着我往里钻!害得我正蓝旗的弟兄死了一地,黄台吉,你安的什么心?!”

莽古尔泰死死瞪着黄台吉,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若不是你那狗屁情报!”

莽古尔泰的声音发颤,一半是怒,一半是悔。

“我怎会急着甩开辎重,连车盾都扔了,带着轻骑就往十方寺堡冲?”

他想起那些被明军火铳打穿胸膛的弟兄,想起努尔哈赤的责罚之声,心头的恨意就像野草疯长。

“那些明军根本就是设好的套!栅栏后藏着火铳手,两翼还有骑兵埋伏,我正蓝旗的精锐,就这么被你坑得死伤近半!”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怕黄台吉独占大板城的战功,才不顾副将劝阻,执意要在十方寺堡抢个头功。

可兵败的耻辱像烙铁,烫得他只能找个替罪羊。

黄台吉就是最好的目标。

都怪黄台吉!

害得他从十方寺堡逃出来后,根本不敢直接回抚顺。

正蓝旗损兵折将,连旗纛都差点丢了,父汗见了定然暴怒。

他只能带着残部在草原上打转,趁夜劫掠了内喀尔喀一个小部落,抢了万余头牛羊、几百口牧民,才勉强凑了些“战利品”,硬着头皮回来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