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赠匠构隙,祸根深种
“阿巴泰现在在何处?!”
代善猛地一拍桌案,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宛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生吞活剥。
刘兴祚垂首而立,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谨慎,低声答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只探得阿巴泰台吉往南去了,具体行踪……尚未查明。”
“南边?”
代善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
“哼,怕是急着去投奔他的好主子黄台吉了吧!”
话音未落,他已在大帐内焦躁地来回踱步,厚重的靴底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时而紧锁眉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时而捶胸顿足,胸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片刻之后,他竟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翻涌的怒意压了下去,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狠话:
“算这厮逃得快!若他敢再多留一刻,我必叫他跪地求饶,连牙都找不回来!”
刘兴祚闻言,瞳孔骤然一缩,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就这样放过了阿巴泰?
他原以为代善雷霆震怒,必会兴师问罪,谁知这位大贝勒竟只是虚张声势,一腔怒火转眼便偃旗息鼓。
感情你代善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刘兴祚暗自冷笑,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这岂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
若代善就此息事宁人,他的谋划岂不落空?
他眼珠一转,当即上前半步,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暗藏锋芒:“主子英明!横竖不过三个工匠罢了,确实不值当为此与四贝勒交恶。大局为重,奴才以为……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话音未落,代善的脸色果然阴沉下来。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眼中怒火再度翻涌。
“难道要本贝勒为区区三个工匠,大动干戈去寻阿巴泰的晦气?若父汗知晓,岂不责我小题大做!”
他烦躁地踱了两步,忽然目光一凝,死死盯住刘兴祚。
“明人向来狡诈多谋……爱塔,你也是明人出身,可有什么法子,既能替本贝勒出了这口恶气,又不至落人口实?”
来了!
刘兴祚心头狂跳,却故作惶恐地低下头,支吾道:“四贝勒如今风头正盛,奴才只怕……”
“怕什么!”
代善厉声打断,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说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大哥死后,我便是大金国的长子!若连这等羞辱都能忍,日后岂非人人可欺?”
他眼中凶光毕露,话语中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快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刘兴祚故作迟疑地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似乎在经历激烈的内心挣扎。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郑重其事地拱手道:“奴才斗胆,愿为主子分忧。不仅要追回那三个工匠,更要让阿巴泰颜面扫地,让主子顾全大局、智谋过人的美名传遍大金。”
代善闻言眼前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急切地催促道:“快说!到底是何妙计?”
刘兴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说道:“奴才打算再带十个工匠前去拜访阿巴泰,看他敢不敢收下这份‘厚礼’。”
“什么?”
代善猛地拍案而起,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他抢了我三个工匠,我还要再送他十个?这岂不是让本贝勒成了天大的笑话?”
刘兴祚不慌不忙地摇头轻笑:“主子且听奴才细说,大汗最不喜八旗之间互相争抢工匠、财货、牛录。
阿巴泰若敢收下这十个工匠,便是坐实了贪婪无度的罪名;若不敢收,就只能乖乖归还那三个工匠。
无论他作何选择,主子都可在大汗面前轻描淡写地提及此事。
届时,无需主子亲自出手,大汗自会严加申饬。
以奴才之见,这样的惩罚,可比主子直接兴师问罪要重得多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此事过后,阿巴泰必遭众人唾弃,而主子您宽宏大量、以大局为重的美名必将传遍八旗。至于四贝勒”
刘兴祚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想必也会因此事在汗王心中留下管教不严的印象。”
代善听完刘兴祚的计策,眼中精光暴涨,忍不住拍案叫绝:“妙!妙啊!”
他激动地来回踱步,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畅快之色。
“难怪都说汉人最善谋略,今日听爱塔一席话,当真是胜读十年的书!”
他越想越觉得此计精妙绝伦!
无论阿巴泰作何选择,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
若那厮贪心收下工匠,便是坐实了‘贪鄙误国’的罪名;若他识相归还,自己‘宽宏大量’的美名必将传遍八旗。
更妙的是,此事必定会牵连到黄台吉,让他在父汗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代善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已经看到努尔哈赤对自己赞许的目光。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立为太子的荣耀时刻,心中暗忖:“只要此事办成,诸贝勒必定对我刮目相看。说不定”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那个位置,不久之后就要回到我的手中了。”
想到这里,代善难掩兴奋之情,重重地拍了拍刘兴祚的肩膀:“爱塔啊爱塔,你比范文程那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谋士强多了!那厮除了会调教妻妾伺候人,还有什么真本事?”
刘兴祚连忙躬身,谦逊地回道:“主子过誉了,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
代善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道:“我代善向来赏罚分明!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刘兴祚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郑重道:“主子明鉴!沈阳之战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奴才斗胆,恳请主子赐我便宜行事之权,关键时刻可临机决断,不必事事请示!“
“便宜行事?”
代善眉头微蹙,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
他目光闪烁,似在权衡利弊,但很快便舒展眉头,朗声道:“好!此事若办得漂亮,本贝勒定不会亏待于你。从今往后,许你临阵自决之权,再不会让你立不到功!”
代善心中暗自冷笑。
刘兴祚的这个要求也在他意料之中。
毕竟此前攻打沈阳时,他屡次将刘兴祚部众置于险境,专派去啃硬骨头,待其伤亡惨重时,再派亲信收割战功。
如今这奴才学聪明了,想摆脱当炮灰的命运。
‘哼,暂且应下又何妨?’
代善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恭顺的汉人将领,心里想道:
‘待此事了结,这便宜行事的承诺,给不给还不是本贝勒说了算?区区奴才,难道还敢违逆不成?’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兴祚,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左右不过是个奴才,就算心有不甘,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多谢主子恩典!”
刘兴祚当即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叩谢。
他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代善的算计他岂会不知?
但此刻,这便宜行事的令牌,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利器。
刘兴祚在心中冷笑:只要有了这临机决断之权,待决战之时,我定要让你尝尝什么叫作茧自缚!
代善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去吧,务必把这差事办妥当了。”
“奴才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