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拿了金棕櫚,以后得多抽空回来,给学弟学妹们上上课,分享分享经验。”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立刻引来满堂附和叶柯不得不再次站起身,端起酒杯,说了一番感谢母校培养、不忘师恩的客套话。
庆功宴进行到后半段,气氛愈发高涨。
叶柯感到包厢內的空气有些凝滯,各种恭维、敬酒和洽谈让他有些疲惫。
他低声对旁边韩三屏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便起身离席,想藉此机会喘口气,並找个安静的角落给李富珍回復消息,將明天的会面確定下来。
走廊里比宴会厅安静许多,只有远处隱约传来的音乐声。
叶柯刚走到窗边拿出手机,屏幕却先亮起。
“温情?”
“叶柯,庆功宴结束了吗?”
电话那头,温情的声音语速很快,透著工作模式的干练,“韩国cj娱乐的人动作很快,他们的团队已经到首都了,刚联繫我,希望明天就能和你见面,详细洽谈《新世界翻拍的具体事宜。
而且————对方特別强调,李富珍会长对此事非常重视,她本人也会亲自到这边,希望能和你当面沟通细节。”
“————我知道了。”
叶柯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起,“你先把对方提出的初步时间和地点要求发给我,我稍后回覆你。
掛掉电话,他重新找到李富珍的联繫方式,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下一行字:“明天下午三点,云端餐厅。届时详谈。”
点击,发送。
看著信息显示送达的状態,叶柯整理了一下西装和表情,转身,也朝著那扇门走去。
当他重新走进宴会厅时,里面的热闹与喧囂瞬间將他包裹。
bj国贸三期顶层,云端餐厅。
叶柯提前十分钟到达,侍者引他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时间掐得精准,十分钟后,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骚动。
叶柯抬眼望去,看见李富珍在助理和餐厅经理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她穿著一身量身定製的黑色女士西装,线条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领口处一枚设计简约的钻石胸针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低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与之前在首尔初见时相比,她身上那股属於三星长公主的雍容气度未减,却更添了几分执掌庞大商业帝国所带来的凌厉与干练。
然而,当她目光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叶柯身上时,那双依旧温婉的眼眸,瞬间柔和了她周身过於锋锐的气场。
“好久不见,叶柯导演。”
李富珍走到桌前,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带著优雅和疏离伸出手。
叶柯起身,伸手与她相握。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李会长,好久不见。”
叶柯收回手,示意她入座,“没想到你会亲自来首都。翻拍《新世界的事,其实让cj的团队与我的经纪人对接,完全足够。”
李富珍优雅的落座,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烫金菜单,目光却並未落在菜单上,而是依旧停留在叶柯脸上,带著一种审视,又或是怀念。
“《新世界对我来说,確实是一部值得翻拍的项目。”她声音平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她的话语里带著超越普通合作方的熟稔,直接而坦然。
叶柯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將话题引向正轨:“关於翻拍方案,cj娱乐之前发的邮件我仔细看了。
加入当代財阀元素的想法很有建设性,能赋予故事新的时代背景和矛盾点。
但是,主角的双重身份需要进一步打磨。”
他顿了顿,组织著语言,语气变得专业而冷静:“原版的李子成,核心是警察臥底与黑帮成员的身份撕裂。翻拍版让他兼具財阀首席秘书的身份,这很好,但必须强化他在財阀规则、黑道以及自身警察使命,这三重压力下寻找生存空间的极致衝突。否则,人物容易流於表面,变得单薄。”
李富珍认真听著,眼中闪过一丝讚赏。
她放下菜单,从隨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超薄笔记本,调出標记详细的剧本大纲,然后推向叶柯。
“你的顾虑,我和编剧团队也討论过。你看这里,我们修改了一版。”她的指尖点著屏幕上的一段场景描述,“我们设计了一场財阀家族內部的奢华晚宴。
主角身处其中,衣冠楚楚,周旋於名流之间,表面上替財阀处理事务,暗的里却要利用这个场合,寻找机会向黑帮传递关键信息。我们用宴会的极致奢华、宾客的虚偽客套,来反衬他內心的孤立无援和道德挣扎。”
她抬起头,看向叶柯,眼神专註:“就像————就像你当年演《盲井时,在那种黑暗、压抑的矿洞深处,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几乎要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我们希望用光鲜来衬托黑暗,用喧囂来反衬孤独。”
叶柯看著屏幕上文字描绘出的场景,又听著她的阐述,不得不承认,这个切入点的確精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李富珍专注的侧脸上,时光仿佛再次倒流。
深吸一口气,將翻涌的回忆压下,叶柯手指点向剧本的另一处:“这个修改方向我同意。但是,这场財阀与黑帮的直接谈判戏,张力不能只依靠台词来推进。需要加入更多细节,来外化主角內心的惊涛骇浪————”
“精彩!”
李富珍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真正愉悦的笑容,“我就知道,和你当面谈,总能得到最一针见血的建议。”
她拿起手边的咖啡杯,轻轻啜饮一口,动作优雅。
放下杯子时,她看似隨意的提起:“对了,《寄生虫我看了。尤其是最后那场暴雨夜的戏,你將贫富两个世界在极端天气下的对比和衝突,拍得极其残酷,又无比真实。这份胆识和洞察,很多韩国本土导演都自愧不如。”
她顿了顿,话锋不著痕跡的一转,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我听说,你回国后,北京电影学院为你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叶柯抬起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那目光里带著清晰的探究,但出乎意料的是,並没有敌意,更像是一种基於了解的、冷静的评估。
他没有迴避,坦然回答:“嗯,我明天去。”
李富珍笑了笑,那笑容意味难明:“宋嘉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看得出来,你们之间————合作得很默契。”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让叶柯心底莫名的升起一丝不自在。
怎么突然间提起宋嘉了?
他刚要开口將话题拉回剧本,李富珍却忽然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带著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说起来,当年在首尔的杀青宴后,你曾说过,有机会的话,想尝试拍摄一部真正深入刻画財阀生態的电影。这个想法————现在还在吗?”
叶柯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还记得多年前酒后的隨口一言。
他点了点头:“想法还在。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適的敘事切入点和情感內核,所以搁置了。”
李富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里面闪烁起属於商人的敏锐和野心:“那我们现在可以合作。三星影视可以提供全额投资,拥有最顶级的製作资源和发行渠道。
你负责导演和核心编剧,我们就以韩国財阀为背景,拍一部真正揭露光鲜背后黑暗”的电影。
就像《寄生虫那样,兼具社会批判的深度和类型片的观赏性,目標直指国际市场。”
这个提议无疑极具诱惑力。
三星的资源,加上他如今金棕櫚加持的声望,足以让任何一个导演心动。
但叶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语气带著歉意但也干分坚定:“这个项目听起来非常吸引人。但它需要大量的前期调研和剧本打磨时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我目前手头的工作已经排得很满。
《寄生虫国內上映在即,宣传工作即將全面启动。
另外,我和法国导演吕克·贝松的合拍片项目或许也会有后续。实在分身乏术,恐怕无法在短期內兼顾这样一个大型项目。”
被直接拒绝,李富珍脸上並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她只是靠回椅背,轻轻笑了笑,语气从容而篤定:“没关係,我可以等。好的故事,值得耐心等待。就像《新世界从剧本变成胶片,最终获得成功一样。”
包厢內的气氛,似乎比刚刚进来时要稍微鬆弛。
这时,李富珍忽然从手包中取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小巧而精致,推到了叶柯面前。
“之前在首尔,我送你的那块百达翡丽。”
看著他,李富珍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你还戴著吗?”
叶柯愣住了,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好一会几,他才想起確实有这块表。
只是后来在一次拍动作戏时,不小心摔了一下,虽然外表看不出太大损伤,但走时就不太准了,他一直放在家里的抽屉深处,几乎遗忘。
“不小心摔了一下,走时不那么准了,一直放在家里,没来得及去修。”叶柯如实相告,心里有些许尷尬。
李富珍闻言,脸上看不出喜怒。她伸手,亲自打开了那个丝绒盒子。
里面躺著一块崭新的腕錶,设计低调而奢华,机械构造精密复杂。
她將表取出,示意叶柯看錶盘內侧。那里,用极细的雷射刻著两行小字:“《新世界翻拍纪念·2009”。
“这个,就当是我们这次正式合作的见面礼。”李富珍將表放回盒中,推到他面前,“也算是————弥补一下当年的那个遗憾。”
叶柯下意识的就想推辞:“李会长,这太贵重了,不合————”
“收下吧,叶柯。”
李富珍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不容拒。
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按在了他放在桌边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温热,掌心柔软的纹路紧贴著他的皮肤,传递过来一种久违的、熟悉的触感。
“就当是为了我们即將开始的、成功的合作。也为了————纪念我们那段旧情“”
o
叶柯看著她,她也坦然回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十几秒,最终,叶柯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將手从她掌心下抽回,同时合上了那个丝绒盒子。
“————谢谢。”
將盒子拿在手中,叶柯感觉那小小的物件此刻竟有些沉甸甸的。
李富珍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仿佛胜利般的微笑。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精致的女表,优雅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要去三星在华的总部主持一个会议,就不多打扰你了。
翻拍项目的后续细节,我会让cj的团队直接与温情对接。
有任何问题,你隨时可以直接联繫我。”
两人一同走向餐厅出口。
电梯门缓缓打开,李富珍迈步进去,在转身面对叶柯的剎那,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的拥抱了他一下。
“希望这次合作,能像当年拍摄《新世界时一样,顺利,並且愉快。”
她的拥抱很短暂,一触即分,如同一个友好的外交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