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景象,刘易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但是他却一点也不陌生。
在他脱离北境军之前,曾经在那顶狭窄的医疗帐篷里救回过无数的性命,当时的帐篷里,也是这样一副样子。
他向自己的伙伴们吩咐道:“凯文,玛莎,你们帮他们治疗吧。”
“治疗?”长老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他们现在的状况,已经难以挽回,多余的治疗只会徒增他们的——你干什么!”
就在他想要抗议的时候,凯文已经走到那个用白色亚麻布绷带包裹了半个身躯的男人,一道圣光术配合著一句简短的祷言,那个男人一阵痛苦的嘶鸣后居然坐了起来。
长老立刻走过去,推开凯文,斥责道:“孩子,不要玩弄无聊的把戏!”
“长老—长老,”床上的男人颤抖著说道:“我,我感觉不到伤处的痛苦了,我不知道我—”
长老转过头狠狠瞪了雷伊兄弟一眼,隨即轻柔的扯开那人头上的绷带,“我会重新给你缠上绷带的,不要怨恨这些人,他们只是厚礼谢特!”
在长老的注视下,他发现眼前这位伤者被火焰烧伤的皮肤已经恢復如初,反而还白了一些,和原来没有伤到的皮肤形成一道模糊的边界。
但是除了头髮还没有长出来,已经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
“这是,这是——我不明白———”长老看向雷伊,又看向刘易,最后看向了凯文,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神恩。”凯文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便走向了下一个伤者。
很快,在玛莎和凯文的配合下,病房里的六名伤患都恢復了健康。
他们跪倒在地上呼喊诸神的神名,大声地哭泣著,悲伤和庆幸混杂在泪水中流到地上。了点时间安抚好激动的伤者,刘易和其他修士兄弟们一起参加了长老主持的祈祷。
直到祈祷结束,纳伯特都还处于震惊之中,幸好寂静岛上的修士们都发誓默,否则来访的客人们拥有这种神奇力量的事,会立刻在岛上传开。
修道院的晚餐並不是刘易见过最奇怪的组合,食物朴素而可口:
刚出炉的麵包鬆脆温热,新搅拌的黄油放在罐子里,罐子里还有修道院蜂房產的蜜,
浓稠的燉汤中有蟹肉、蚌肉及至少三种不同的鱼。
雷伊修士和凯文喝过兄弟们酿製的蜜酒之后都说棒极了,而玛莎心满意足地用了点甜苹果酒。而刘易只喝了点热水。
席间並不沉闷。食物上来后,兄弟们在四张长板桌前用餐时,其中一人弹奏起古竖琴,大厅里充满甜美柔和的乐声。
等长老让乐手进餐,纳伯特兄弟和另一个监理又开始轮流朗读《七星圣经中的章节。
诵读结束之后,最后一点食物已被担当侍者的学徒们清理乾净。他们大多跟波德瑞克年龄相仿,或者更小,但也有成年人,他们在山坡上遇到的大个子掘墓人便在其中,他笨拙地迈著一瘤一拐的步伐。大厅逐渐空旷,长老和纳伯特却没有离开,他向刘易问道:“这位少年是你的学生,所以他刚才使用出的法术,也是你教导他们的么?”
“是的。”刘易点点头,“追寻光明的人,总能得到光明的眷顾。”
“我之前听说无旗兄弟会里,有人可以使用神奇的法术,让人伤势癒合,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谣传,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这就是光之王的神力么?”
“不,这不是光之王拉赫洛的神力,这是太阳神安舍的神力,也是七神的神力。”
紧接著,刘易將七神与安舍融合的神学理论简要地阐述了一遍,“现在金色黎明当中,已经有很多修士兄弟觉醒了光明之力。”
“这是真的么?”长老看向雷伊。
雷伊点点头,抬起右手,闪现出一个光团,说道:“的確如此,我也可以以七神之名召唤出这种力量。”
长老摇摇头,喃喃说道:“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隨即他又遗憾地说道:“如果你们能早一点来就好了。”
“盐场镇虽然远不及君临港富庶,但也曾是一个繁华的小镇。现在只有城堡留下,连那些岁徒到来时正好出海的幸运渔民们也纷纷离开。
他们眼看著自己的房屋被焚毁,听到尖叫与哭喊在码头迴荡,他们太害怕,不敢让船靠岸。等最后上岸时,只能埋葬亲戚朋友,对他们而言,盐场镇除了尸骨和苦涩的回忆,
还有什么呢?
他们去了女泉城,或其它城镇。盐场镇从来不是什么大港口,但时而有船只停靠,岁徒们要找的就是这个,找一艘划桨船或平底货船,载他们穿越狭海。可惜当时正好连一艘都没有,於是他们將绝望的怒气发泄在镇民身上。
一雷伊严肃地点点头:“我看盐场镇的废墟里,还有很多尸骨无人收验。”
“不是每个家庭都幸运地有人活下来—.”
刘易说道:“昆西·考克斯毫无荣誉可言,这个盐场镇拥有这样一名领主,实在太过不幸。”
长老苦笑一下:“也许他对於荣誉,有自己的理解。如果我说自己曾是个骑士,你会不会感到惊讶?”
“不。你看上去更像骑士,而不像什么圣人。”他的胸膛、肩膀和硬朗的下巴都清楚地显示出这点。“你为什么放弃骑土身份?”
“我不曾选择当骑土。我父亲是骑土,祖父也是,还有我的每一位兄弟。自他们认为我够大,能握住未剑的那一天起,就训练我战斗。我明白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也从没让他们蒙羞;我有过许多女人,这点却让我感到羞耻,因为有些是以暴力获取的。
我曾满心希望迎娶一位女孩,一位地方领主的么女,但我是父亲的第三子,既无土地也无財富·唯有一把剑,一匹马和一面盾牌。总而言之,我很悲哀,不打仗时,便喝酒。我的生命用红色写就,血与酒。”
“改变发生在什么时候?”刘易问。
“当我死於三叉戟河之战时。我为雷加王子战斗,儘管他从不知道我的名字,这很正常,我侍奉的领主侍奉另一个领主,而这另一个领主决定支持龙而非鹿。假如他作出相反的决定,我也许就站在河的另一边。战斗血腥残酷。
歌手们总是让人们相信,在河中苦斗的只有雷加和劳勃,为了一个他们同时爱上的女人,但我向你保证,其他人也在奋战,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大腿中箭,另一支箭射中了脚,膀下的马也被杀死,然而我继续战斗。
我记得当时不顾一切想要再找一匹马,因为我没钱买,若没有马,就不再是骑土。老实说,我所想的只有这个,根本没看见將我打倒的那一击。我听见背后有马蹄声,於是心想,一匹马!但还没来得及转身,脑袋就给砸了一下,被打落到河里,按理应该淹死。
长老抿了一口酒,酸涩的味道一如过往的记忆:“但我在这儿醒转,在寂静岛上。长老告诉我,我被潮水衝上来,像命名日时一样浑身赤裸。
我只能假设,有人在浅滩中发现了我,剥下鎧甲、靴子和裤子,然后推回深水中。接下来的事全交给河水了。我们出生时都光著身子,当我第二次生命开始时也是如此,我觉得那再合適不过。接下来的十年,我一直保持沉默。”
“骑士身份对你来说是一种桔?”刘易问道。
长老回答道:“十年的时间,我时常坐在岸边,看著日升月落回忆著过去。我发现,
自己从来不曾在经过的地方留下过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在一个涨潮的夜晚,我想明白了,所谓的骑士,不过是一群拿著封君的报酬,挥舞武器杀人的工具,在圣堂里立下的誓言都是虚偽的標榜。我们挥舞著刀剑杀向一个不认识的人,而他也许也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也有亲爱的人在家里等著他我为这个世界带来的只有毁灭,这一切让我厌恶。”
刘易点点头,说道:“盐场镇是一个优质的港口,河间地的重建需要和外界进行贸易,才能获取足够的物资。作为守护者,既然昆西·考克斯爵士不能照顾好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希望能和他达成合作,租借盐场镇。你是盐场镇的邻居,又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我希望你能见证这一切。”
租借?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操作,长老皱起眉头问道:“考克斯爵士虽然老了,
但是还没糊涂到把自己唯一的领地“租借”给別人的地步—这里是他的合法封地—”
“据我所知,考克斯爵士乃效忠徒利家族的封臣,而现今的河间守护乃是培提尔·贝里席公爵。神眼联盟身为贝里席公爵未来的封臣,理当承担起將这片土地妥善保全,並最终完整交予他的责任。”刘易目光沉稳,语气篤定,“我会给出一个让考克斯爵士无法拒绝的价码。这个价码,既能保障他家族的体面与利益,也能让盐场镇重焕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