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著话,小船也渐渐靠近了岛屿,最终“噗通”一声,被衝上了岸边的滩涂泥滩在周围泛著潮湿的光,呈现出近百种斑驳的色调。烂泥是深黯的褐色,
几乎跟黑色没什么两样,但其中也夹杂著一片片金色的沙地,一块块灰色与红色的突起岩石,以及一丛丛黑色与绿色的海草。
鸛鸟在潮水坑中缓缓跋涉,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螃蟹则在浅滩表面匆匆疾走,像是在忙著奔赴一场神秘的约会。
空气里瀰漫著海盐和腐败的味道,泥巴紧紧吸住人们的脚,直到大家用力一拔,才“啪”的一声,极不情愿地鬆开,还伴隨著一阵吱哎嘎嘎的声响,仿佛在发出不满的嘆息。
雷伊修士领著同伴们,在滩涂上转了一个又一个弯,他们留下的脚印里,很快就注满了水。
等地面变得坚实,並开始缓缓上升时,刘易估计至少已经走了一里半路。他们费力地爬过环绕岛岸的碎石堆,只见有三个人正在那里等候。
这三人穿著修土兄弟的棕褐长袍,袍子有著宽大的钟形袖口和尖顶兜帽,其中两位还用长长的羊毛布裹住脸的下半部分,只能看见他们的眼睛。开口说话的是第三位。
“雷伊修土,”他大声说道,“差不多两年没见了。欢迎你,还有你的伙伴们。”
雷伊修士甩掉脚上的烂泥,说道:“我们请求能在此借住一晚。”
“当然可以。今晚有燉鱼肉。你们明早要坐渡船吗?”对方热情地回应道。
“希望这不算太过分的要求。”雷伊转向同伴们,介绍道,“纳伯特兄弟是教会监理,每七天中有一天可以讲话。兄弟,这些善良的人一路都在帮我。刘易团长是神眼湖畔圣莫尔斯修道院如今的保护人;这孩子凯文·特纳是他的学生,
来自东境;这位是玛莎,塞外的矛妇。”
纳伯特兄弟愣了一下,目光落在玛莎身上,说道:“女人。”
“没错,兄弟。”玛莎解开头髮,用力甩了甩脑袋,问道,“你们这儿没有女人?”
“倒是有几个————”纳伯特说,“来我们这儿的女人,不是生病就是受伤,
再不然就是怀了孩子。七神赐予长老医疗之手,他治好了好多连学士们都没办法的男女。”
“我没生病,也没受伤,更没怀孩子。不过我也能给人治病。”玛莎自信地说道。
“光明使者和他的伙伴们,是为盐场镇的那场浩劫而来,”雷伊修士透露道,“可考克斯爵士不太愿意跟我们说这事儿。
”
监理打量著刘易,说道:“你很强壮,大人,但是你们人数太少,恐怕对付不了那些强盗。不过也许我该带你去见长老。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跟我来吧。”
纳伯特领著他们,沿著鹅卵石小径前行,穿过一片苹果树林,来到一间粉刷过的马既跟前。马有著尖尖的茅草屋顶,看上去十分古朴。
马既里,几匹犁马正悠閒地吃著草料,一个留著金色短髮的青年,正抱著一大捆草料,往食槽里抖落,草料地落下,扬起一阵淡淡的草屑。
“吉拉曼兄弟负责给它们餵食饮水。”纳伯特转过身,说道,“请这边走。
长老正等著呢。”
斜坡比从远处看要陡得多,为了便於攀爬,修士们搭起了一座木楼梯,沿著山势在建筑物之间来回穿梭。刘易在马鞍上顛簸了一整天,能有机会伸伸腿,活动一下筋骨,心里十分多高兴。
上山途中,他们碰到了十来个教会中的兄弟。
这些人都穿著深褐色衣服,兜帽拉得高高的,好奇地看著他们走过,但都没有开口打招呼。
其中一位牵著两头奶牛,慢悠悠地走向一间低矮的茅草顶畜棚;另一位则在专心搅拌黄油,手臂有节奏地摆动著;山坡较高处,有三个赶羊的男孩,正大声吆喝著,驱赶著羊群;再往上是片墓地,一位身材比刘易还要高大的兄弟,正在奋力挖坟。
他每挥动一下铲子,都显得有些吃力,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的腿了。
只见他將满满一铲子沙砾高高拋过肩头,其中一些恰好散落在他们脚边。
“你小心点,”纳伯特兄弟斥责道,“雷伊兄弟差点吃到一口泥。”
掘墓人低下头,默默地把墓穴旁的泥土往坑里扒拉了一些。
“一个学徒。”纳伯特解释道。
他们继续沿著木阶梯攀登。“这坟墓是给谁挖的?”凯文忍不住问道。
“拉姆兄弟,愿天父公正地裁判他。”纳伯特神色有些凝重地回答。
“他很老吗?”波德瑞克·派恩也好奇地问道。
“要是你觉得三十四岁算老的话。他不是老死的,而是死在了盐场镇受的伤上。岁徒们袭击镇子那天,他和克莱蒙特兄弟正好带著我们的蜜酒去集市交易。”
“是魔山的人干的?”刘易问道。
“是另一伙人,但残忍程度比魔山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怜的克莱蒙特不愿说话,就被割了舌头。岁徒说,既然他立誓保持沉默,要舌头也没什么用。拉姆则被砍掉了两只手。匪徒离开后,他们俩拖著残缺的肢体,一直等到退潮的时候,才逃了回来,只是,拉姆兄弟没能撑过去。
长老知道的情况更多,他把外界最糟糕的消息都留给自己,就怕打扰修道院的寧静。我们好多兄弟来这儿,就是为了躲开世间的恐怖,不愿去想那些事儿。
他们可不是我们当中唯一受伤的人,有些伤口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纳伯特兄弟指著右边,说道:“那是我们的夏日葡萄架,葡萄又小又酸,不过酿出的酒还能喝。我们也自己酿麦酒,我们的蜜酒和苹果酒,在外面可有名了。”
“战爭从来没波及到这儿?”刘易问。
“这次没有,讚美七神。是祈祷保护了我们。”
“还有潮水。”雷伊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