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四年的正月,便在京师表面的喧闹喜庆与暗流涌动的紧张备战中,悄然流逝。
元宵节的彩灯尚未完全熄灭,朝廷上下已开始为新一年的政事军事忙碌起来。
虎賁营的出征日程正式提上议程,兵部、户部乃至工部,都为这支即將南下的精锐部队高速运转起来。
粮草輜重需提前调拨集结,沿运河一线设立补给点;兵部行文沿途各省州县,令其预备大军过境事宜;工部则全力配合西郊火器坊,加紧生產“神威將军炮”与改良火銃,並调配相关弹药。
陆临川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虽將虎賁营日常操练委於石勇、秦修武、范毅等將,但出征前的战略推演、人员调配、后勤路线、与地方协调等诸多事宜,仍需他亲自决断。
上书房內,关於国债后续发行、讲武堂二期学员招募等事务也需他过目定夺。
即便在府中,他也难得清閒,常於书房召见属下,处理公文至深夜。
“……据此,我大军主力沿运河南下,至杭州后,转陆路经金华、处州入闽。”
“前锋斥候营需提前三日出发,清扫沿途障碍,探明敌情……”
陆临川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声音沉稳。
“大人。”秦修武沉吟道,“倭寇惯於沿海流窜,其登陆地点、盘踞巢穴变幻莫测。”
“我军初至,地理不熟,是否需福建当地卫所派员引导,或徵调熟悉海情之渔民、商贾为嚮导?”
陆临川頷首:“我已行文福建都司,令其预作准备。”
“然福建官场……哼,此前表现实在令人难以尽信。”
“嚮导人选,需我军自行严格甄別,不可全赖地方。”
他语气中带著一丝冷意,显然对福建官员的顢頇无能仍有余怒。
眾將皆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隨著亲卫略显紧张的稟报声:“大人,京师有加急军报送至,来自东南!”
帐內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帐帘。
陆临川眉头微蹙,这个时辰,从东南来的加急军报?
“呈上来。”他沉声道。
一名风尘僕僕、背上插著三根红色翎羽的信使几乎是跌撞著衝进大帐:“八百里加急!福建……福建兴化府城陷了!”
“什么?!”
帐中诸將霍然起身,脸上儘是难以置信的惊怒之色。
兴化府,乃福建沿海重镇,虽非省城,但地位紧要,城防素称坚固,怎会如此轻易陷落?
陆临川面色瞬间铁青,一把抓过铜管,验看火漆无误后,用力拧开,取出一卷薄绢,快速展开阅读。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握著军报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军报是福建巡抚衙门发出的,字跡潦草,显然是在极度仓皇和惊恐下写成。
內容大致是:一股规模空前庞大的倭寇,纠集浪人、海匪不下五千之眾,乘大型海船数十艘,避开官军重点布防的福州、泉州,突然猛攻兴化府。
守城官兵起初尚能凭城固守,然倭寇中竟有精通攻城之术者,驱赶掳掠来的百姓为前驱,填平护城河,並使用了数量不少的火器,猛轰城墙。
激战两昼夜,城墙多处崩塌,守军伤亡惨重。
关键时刻,城中竟有內应作乱,打开西门,引倭寇蜂拥而入……
城破之后,倭寇纵兵大掠,焚烧官衙民居,屠杀军民……据逃出者零星回报,城中已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具体伤亡难以计数。
知府、同知、通判等一眾官员……尽数殉城!
信使伏地痛哭:“倭寇……倭寇扬言,要屠尽兴化!”
“如今……如今兵锋恐指向泉州乃至福州!”
“福建全省震动,官兵丧胆,百姓逃亡,十室九空啊大人!”
“砰!”
陆临川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帅案上,坚硬的木案竟被砸得裂开一道缝隙。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牙关紧咬,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好,好一群倭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