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了想,陆临川还是放下茶盏,辩驳道:“理一分殊』,某亦深以为然。”
“但,吾辈如何认识这一理』?”
“是闭目塞听,静坐枯想,期待豁然贯通?”
“还是如孔子入太庙每事问,如《诗经所言周爰咨諏』,广泛考察学习?”
“陆某浅见,这统摄万物之一理』,並非悬置於万物之上的空幻之物,它就蕴含在万事万物的分殊』之理中。”
“欲求一理』,必先深究分殊』;而深究分殊』,离不开身体力行的实践』,也就是行!”
“农夫知稼穡之理,非静坐而得,乃躬耕实践所致;匠人知营造之法,非空谈可成,乃斧凿操作所悟。”
“此即是在行中知』,由分殊见一理』的过程。”
他巧妙地將“实践出真知”和“普遍性寓於特殊性之中”的观点,用儒家话语包装起来,用於辩经,属实有点降维打击。
毕竟,这些从小读儒家经典写八股文的举子,每天研究的都是如何代圣贤立言,思考的起点都是伟光正、假大空的东西。
甫一听到这样的观点,下意识就会卡壳,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思维惯性。
果然,三人瞬间就不知所措,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
赵括抓住一点,反驳道:“学士此言,似將圣贤之道与百工之技等量齐观矣。”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君子所求,乃修齐治平之大经大法,岂能囿於匠作农耕之小道?”
陆临川讚赏地点点头。
看来这三人並非书呆子,思维倒是敏捷。
他笑了笑:“赵公子引子夏之言,確实如此。”
“然,子夏亦云:博学而篤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何谓近思』?近思者,以类而推。”
“若不对身边近事、具体事物深思熟虑,如何能推及远方、领悟大道?”
“修齐治平,看似宏大,实则皆由具体人事构成。”
“不明赋税之小道』,何以谈治国?”
“不察民情之近事』,何以言平天下?”
“故陆某以为,大道不离人伦日用,真知源於身体力行。”
“吾辈求道之最终目的,不应仅是解释这世界为何如此,更应是运用所明之理,去改变这世界中种种不公与不足,使其更趋於止於至善』!”
“……”
陈介似乎有所明悟,喃喃道:“改变世界?”
“莫非学士之意,吾辈明理修道,亦当效法天地之日新』革命』,以此生生』之理,去主动革除世间弊病,推动世道向前?而非仅仅静观其变,或空谈性理?”
陆临川眼中露出讚赏之色:“陈公子果然颖悟,正是此意!”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圣贤之道,本就是活泼泼的,是生生不息』的。”
“若只將理』视为僵化的教条,用於解释一切,约束万物,则失了易』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