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是確有其事,铁证如山;有些是案犯受不住酷刑,神智昏聵下的胡乱攀咬;更有一些,是依照怀远之意,精心编织、故意掺进去的沙子和迷雾……足够那岑文彬好生甄別』、头疼一阵了。”
梁安笑了笑:“接下来,便是静观其变,等待岑文彬自己在那团乱麻中发现问题,自乱阵脚。届时,我们便可依计,放出下一步的烟雾弹,逼他们现出原形。”
程砚舟轻轻嘆了口气:“怀远这一死』,確实让他们以为去了心腹大患,行事愈发无所忌惮了。”
“你且看这几日,內阁那边瓜分怀远留下的摊子,动作是何等迅捷……”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混合著期待与紧张的情绪。
话题不由自主地,再次转到了那个此刻正“长眠”於灵堂棺槨中的陆学士身上。
程砚舟声音低沉下去:“怀远籍贯四川,按制,是该归葬祖坟,入土为安的。”
“只是眼下汉中一带流民未靖,贼寇活动频繁,局势不稳;南下走水路经三峡入川,更是滩险水急,盗匪出没,多有不便。”
“只能暂时將灵柩』停於京中,对外只说是等待道路通畅、局势平稳……说起来,这倒阴差阳错,省了我们再费心找藉口拖延。”
“若非道路阻绝,依朝廷礼制和常例,遗体』早该扶柩还乡了,哪还能留在京里,让我们藉此布局,引蛇出洞。”
梁安也面露感慨之色:“是啊,时势使然,反倒成全了此计。”
“只是……苦了府中陆老夫人和玉瑶那孩子,还要强忍悲痛,內外操持,应对那许多前来弔唁探视之人,维持这偌大场面,实在不易。”
……
正如梁安与程砚舟所预料的那般。
岑文彬既然接下了这烫手山芋,心中所念,首要之务便是快刀斩乱麻,不惜一切代价將漕运一案可能引发的波澜迅速平息。
將影响降到最低,以求符合陛下“早日了结,勿再生事”的圣意。
然而,当他真正开始沉下心来,梳理程砚舟移交过来的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帐册以及五八门的证词口供时,才悚然发觉,这潭水远比他想像的更为浑浊和凶险。
那些口供笔录,乍看之下杂乱无章,许多明显是刑讯逼供之下,不堪折磨者的胡乱攀咬,將一些平日毫无往来、品级悬殊的官员都硬扯了进来,显得荒诞不经,正好可以作为他驳斥程砚舟“行事狂悖”的证据。
但细细甄別之下,他却惊出一身冷汗。
在这些看似荒谬的供词中,竟夹杂著一些被歪打正著,或者更像是程砚舟有意无意引导、暗示出的,直指某些身处高位人物和利益输送关键环节的线索!
这些內容,平时潜伏不动,一旦被惊动,便能发出致命一击。
岑文彬看得心惊肉跳,背脊阵阵发凉。
他必须儘快“釐清”这些“不实之词”,將那些危险的火苗彻底掐灭在萌芽状態。
於是,在接下差事后的短短数日內,他以核实案情细节、甄別证词真偽、力求结案公允为由,接连提审、或签发文牒要求提审多名在押的、涉及敏感环节的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