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自缚,春色恼人。
丞相府,书房。
炉火纯青。
大汉末代丞相、首任枢密内阁首辅大臣、太傅、万户平津侯公孙弘,显然无法在弟子们的怨叹声中安眠春秋。
墨子墨、霍光,那如鸿雁、如寒鸦的哀鸣,情深意切。
回忆起拜入师相门下后,以夜继日、日以继夜、昼夜不息、夙夜匪懈、燃膏继咎……手不释卷操持着丞相府内外的日子,连哭都哭不出来。
什么关门弟子、什么天命汉相,师相简直是把他们当成匈奴人整,这也就是他们孝顺。
可是,师相对得起他们吗?
陈莫神情肃穆,一动不动,生怕自己有大的动作,忍耐功夫就破了,两手搭在两腿,使劲地抓住腿肉,凭借着疼痛才勉强压制住想要拍腿狂啸的冲动。
师相这一关,不好过啊,哈哈哈哈!
许是察觉出小徒弟内心的狂笑,公孙弘装不下去了,无奈睁开了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他。
这小子,连军国大事都敢泄露出去,还敢挑动师门风波,还是欠教训。
感知到师相的“和善”,陈莫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心观息,装起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你们师祖有次对我讲到太公吕尚时说:人之能,不仅在学,且在悟,悟之根本,不在少学,在难后重学,大难而有大悟,始得大成。”公孙弘缓缓说道。
墨子墨、霍光不置可否,心里不约而同地认为,如太公、如老师这种“老才老运”者,离他们太远太远了。
况且,从古至今,大凡能人志士,多是年轻成名,都像太公、像老师那样耄耋建功,天下岂不成了老叟世界?
陈莫更加不在乎,家学在,谁要是不服就来碰一碰?
公孙弘有时也很无奈,弟子天赋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坎坷屈辱中磨练出来的见识,也很难理解天下事原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无论是耄耋建功还是英年成名,“大难大悟”都该当有的。
不明白这个,以后早晚是要吃亏的,但公孙弘并不怎么担心,弟子们福缘深厚,身份显赫,哪怕吃了亏,也可以重新站起来。
墨子后裔、大司马大将军兄弟、元功家族当代扛鼎人,想到自己从前吃的苦,公孙弘心头也泛酸。
好吧,自己才是戏台的徘优。
公孙弘慢慢站起身,拒绝了弟子们的搀扶,一步一步朝着卧榻而去,在床头的书箱中,找到了那只锈蚀斑驳、多年未开的铜箱。
想要平息弟子们的怨气,不拿出点真东西来恐怕是不行了,也罢,行将就木,早点传下去也好。
端着铜箱回到书案,墨子墨、霍光、陈莫下意识地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箱盖开启,一本破旧的羊皮纸大书便出现了,望着发黄的封面那五个硕大的古篆,公孙弘一阵恍惚,隐约间回到了当年。
师父胡毋生没有把公羊家传承给他,却给了他毫不逊色于师学传承的东西给了他,正是靠着此物,他潜心揣摩了几十年,方能贯通经世之学。
现在,又到了传承时刻。
“小子墨。”公孙弘唤声道。
墨子墨应声而起,“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