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人拖出去宰了,我派人去抄家。”
衙役们齐声应是,拖著还在嚎叫的粮商就走。
隨著那粮商人头落地,围观的灾民先是一愣,隨即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好!”
“青天大老爷!”
吴熙没有理会,只是对著身旁吩咐道:
“把他家粮食抄出来,拉到粥棚去,賑济灾民。”
“另外,再去查其他城里几家粮铺,谁敢学他,一样处理。”
书吏连忙记下,吴熙却望著远处浑浊的江面,轻轻嘆了口气。
洪水退了,可这灾后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与剑州相比,位於龙安府的江油县虽然没有洪水的波及,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从成都府逃来的灾民,一波接一波地涌进来,黑压压的人群根本望不到头。
城外临时开闢的巨大空地上,搭起了连绵的简陋窝棚。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空地上那十几口冒著热气的大铁锅。
“排好队!別挤!一人一碗!都有份!”
县尉王寧亲自站在一张破桌子上,手里提著铁皮喇叭,声音传出去老远。
士兵和衙役在一旁,死死盯著排成长龙的灾民队伍,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锅灶旁,几个伙夫正不停地搅动著铁锅中翻滚的米粥。
米粥虽然水多米少,但在经歷了洪水、飢饿和长途跋涉的灾民眼中,却是一碗不折不扣的神仙汤。
当滚烫的、散发著米香的粥汤被舀进一个个破碗、瓦罐里时,灾民们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个枯瘦如柴的汉子,双手颤抖地捧著滚烫的粥碗,老泪纵横。
他顾不得烫,贪婪地小口啜吸著米汤,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
年轻的母亲小心翼翼地將碗沿凑到怀中婴儿的嘴边,用指尖沾著米汤,一点点抹进孩子嗷嗷待哺的小嘴里。
几个半大的孩子,捧著碗蹲在角落,狼吞虎咽,烫得直吐舌头也捨不得停下,脸上终於恢復了一丝活气。
“慢点喝,別烫著。”
千总胡永胜看著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少年,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粥,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少年抬起头,脸上还沾著米粒,含糊不清地说:
“谢谢军爷赏粥.”
李老歪站在城楼上,看著那望不到头的难民潮,只觉得头皮发麻。
涌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虽然每天只放一碗稀粥吊命,但县里和军中的存粮都已经快见了底。
负责管粮的县丞更是天天派人来催,希望李老歪停止施粥。
可李老歪却摇了摇头,他派去保寧府求粮的信使应该快回来了,一切听大帅做主。
果然,信使晚上就抵达了江油县,並敲开了城门。
“李头儿,曾知府已经派了车队,三万石粮食不日便到。”
“大帅说了,粮食保寧府有的是,先把人救活再说。”
“成都府的那帮官绅不肯賑济,他们屯的粮,迟早都是咱们的!”
“大帅让你儘管收人,粮不够就再报,保寧府立马调过去!”
李老歪愣了愣,隨即狠狠拍了拍大腿,他心里门儿清,大帅肯定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可他却不知道,江瀚此时也正在发愁。
虽然在他的带领下,保寧府顺利扛过了洪峰,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水灾,把他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全给打乱了。
按江瀚原本的设想,七八月秋收之后,他就会立刻朝东边的夔州府,和南边的顺庆府、潼川州用兵。
但现在,他只能暂时以救灾和恢復生產为重。
“罢了。”
江瀚揉了揉眉心,对身边的千总曹二嘆了口气,
“救灾要紧,打仗的事,先往后推推。”
可令江瀚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在拼了命地救灾。
而成都府那边,却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
时值七月,酷暑难当。
肆虐成都府各地的洪水刚刚退去,留下了满目疮痍和奄奄一息的灾民。
田地尽毁,房屋倒塌,飢饿和疫病的阴影笼罩著灾区里的每一个村庄。
侥倖活下来的人们,正挣扎在生死线上,用树皮草根勉强果腹。
百姓们眼巴巴地盼著官府能施以援手,哪怕只是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听人说,龙安府和保寧府的贼人都在拼了命的救灾,朝廷就算不管洪水,可灾后总得派人賑济一二吧?
可他们等来的却不是救济,而是一道道催命的枷锁。
七月,正值夏税徵收之际。
灾区各州县的城门洞开,成群结队的税吏,在衙役的带领下,如狼似虎地冲了出来。
“奉老父母手令,夏税秋粮,颗粒也不能少!”
冰冷的告示贴在残破的村口,如同催命符。
“限期半月缴齐,违者枷號示眾,並发配充军!”
冰冷的告示贴在残破的村口,看得眾人一片譁然。
“差爷,咱们的田都被冲没了,地里的粮食早毁了,拿什么交税?”
几个衙役闻言,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骂道:
“你这狗才,田没了又怎样?难不成还想逃税不成?”
“实在不行,拿地抵押,去城里借点印子钱应急就是!”
“蜀王府不会亏待你们的!”
类似的情景在绵竹、茂州、罗江一带受灾的各个乡村、城镇上演著。
王府以及各地官绅沆瀣一气,趁著灾年大肆搜刮著百姓们手里本就不多的土地。
灾民稍有反抗,轻则拳打脚踢,重则枷锁加身,拖入大牢。
绝望的哭喊声、愤怒的咒骂声、衙役得意的呵斥声,响彻四野。
此时,不少逃荒的灾民陆续从龙安府回到家乡,带来了龙安府施粥賑济的消息。
於是,灾区百姓们彻底怒了。
百姓们指著那帮如狼似虎的官差,怒骂道:
“连那龙安保寧的反贼都知道开仓放粮,賑济灾民!”
“可你们呢?”
“你们这些穿官衣的、吃皇粮的狗才,只晓得替人搜刮地皮,想把咱们往死路上逼!”
血泪的控诉,如同点燃乾柴的最后一点火星。
“既然你等不想让咱好好过日子,那就都別过了!”
“跟这群狗才拼了!”
被逼到绝境的灾民,最后一丝对官府的畏惧也消失了,
“杀了这群狗才,投奔义军去!”
百姓们抄起了手边的锄头、铁锹,发出不甘的咆哮,朝著耀武扬威的衙役、官差猛扑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