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树啊?
迟久看了一眼,觉得可惜。
这枇杷树的根本就断了。
有人將他移植过来,砍了它的根,又要將它搬走。
它註定活不过这个春天。
可是,这一切与他又有什么关係呢?
他要离开了。
……
迟久背著行囊,兴致冲冲地找到宾雅。
“我们过几日便启程!”
宾雅也很高兴。
“小九,你已经和大少爷说好了!”
迟久蹙眉不悦。
“你怎么又提卿秋?我们要走的事和他有什么关係?”
宾雅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茫然无措。
她侷促地站在那,似是不知该说什么,迟久也內疚起来。
是他不好,他不该把对卿秋的怒火转移到宾雅身上。
迟久笑起来,眉眼弯弯,努力活跃气氛。
“去其他城市后我们就要换个名字了,你不是说会帮我起名字吗?想好没?”
迟久討厌卿家。
可明日过后,卿家】,將不復存在。
迟久愉悦起来。
他厌恶卿家,又渴望卿家,那个他从未得到过的肯定。
卿家不接纳他,他便毁了卿家,让自己成为唯一的卿家人。
这是迟久独有的阴暗面。
宾雅终於回过神,打量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又有些不解。
“承安怎么样?”
迟久眼睛一亮。
“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
迟久握住宾雅的手。
“前尘旧事都不要再提了,你我往后都会平安喜乐。”
宾雅一愣,弯眸,也笑了。
她对平安幸福的生活也有憧憬,並且不算浅。
父亲家暴,母亲早逝,妹妹病弱。
虽然不知道小九为什么这个態度,但她昨日见过大少爷,大少爷对他们的关係是支持的。
外地的地契和钱……
能用的东西,大少爷早在昨日就为小九备好。
宾雅笑弯了眼。
“等搬去那边,我们就开闢一个小园,在那里养养鸡养养鸭种种树种种草。”
迟久心神不寧。
明明马上就要走了,明明马上就能离开了,他却微妙地感到不舍。
或许这就是所谓对故土的雏鸟情结。
……
“两位的身份证明!”
更名处的工作人员笑著为他们递上新鲜出炉的身份证件。
迟久接过证件,看著上面陌生的名字,一时间心情复杂。
是吗?
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迟久,而是卿承安了吗?
卿承安…卿承安…卿承安…
迟久反覆咀嚼著这个名字,像是看到了隨新名字一起来的新人生,由衷地笑了。
办公人员见他笑也被感染得笑起来,顺口问他:
“您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这个时代更名並不算难事,很少有人像迟久一样反应这么大。
迟久抓住宾雅的手,几个深呼吸,黑眸晶亮。
“这是我爱人为我取的名字!”
想要的生活就在眼前,爱的人就在身边。
迟久与宾雅对视一眼。
像是真的得到幸福般,灿烂地笑起来。
……
离开更名处,时间还早,外面的夜风还清爽。
迟久站在路边。
宾雅捧著船票,笑眯眯地拍他。
“小九!你看!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迟久也笑。
真好,他们马上要离开,梦里的事便不会再发生。
“不过……”
宾雅垂眸,仔细打量著船票,有些不解。
“为什么是后天的船票?我们的事今天不是就办妥了吗?”
是啊。
为什么是后天的船票?
迟久没告诉宾雅他和卿家之间的仇怨,没告诉宾雅那个梦,因为他知道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你去住宾馆,等我一两天。”
迟久含糊其辞。
宾雅不怀疑他,仍憧憬著离开后的生活。
她在这里的日子也並不幸福,贫困的家庭,烂赌的父亲。
能逃走自然是很好的。
迟久看著宾雅笑眯眯的模样,扬唇,想因被这份快乐感染而快乐。
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
当夜,宾馆,他们开了同一间房。
一间房,双人床。
宾雅说他现在年纪还小,一辈子这种事说不准,他们可以先像家人一样相处。
结婚的事?等两年后再说吧。
迟久没有失落。
躺在一间房里,对面是自情竇初开时就心悦的少女,可他心里却也没有太多心猿意马的想法。
他辗转反侧睡不著觉,翻了个面,望向天板。
心臟怦怦跳著,是因为喜悦还是对未来的茫然?
他不知道。
……
迟久醒得很早,又或者压根没睡,宾雅还没醒他便匆匆出门。
到了王家与王家家主接头。
看著那群整装待发的人,迟久犹豫起来,鬼使神差般开口。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那可是一整个卿家的人命,不会被人非议吗?”
王家家主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眼神很古怪。
“歷史尚且由胜利者书写,一半卿家人死了另一半会把我骂得罄竹难书,可如果全死了呢?”
连记得这件事的人都没有,更遑论骂他。
迟久没了声音。
低著头,动了动唇,却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
后来无论时隔多久,在迟久的脑海中,那天的记忆依旧清晰。
某个大雨倾盆的夜。
破败院中的枇杷树如他预想的那般倒了,他孤身站在屋檐下,出神地看枇杷残叶晃动。
直到王家的人来叫他。
“你过去,老爷他有事找你。”
迟久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