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初到河东的时候,即使是最忠于大宋的臣子,也只会感到庆幸。
那时候横扫大辽的女真西路军,即将兵临城下,河东人心惶惶。
童贯直接吓跑了,王禀手握一万环庆军,这一万人刚刚在河北大败,根本没有什么战意。
一副末日即将到来的场景,仿佛五胡乱华、神州陆沉的场面又要出现,这时候陈绍来了。
他的兵马自带粮草,他没有侵占任何一间民房,没有勒索任何一个富户。
要知道,大宋的官兵,即使是童贯,带兵打仗时候,也是经常勒索当地乡绅的。
试问这世上,谁带着十万带甲兵,能够不骚扰地方。
定难军能取得如今的地位,前线将士打出来的战绩固然是一方面,但是陈绍的行为和他的坚持,才是最重要的。
军头常有,得人心的军头不常有。
炎炎夏日中,陈绍终于第一次实质性地说出了,今年不会决战。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就都从容不迫起来。
在年初的时候,陈绍未必敢这样说,因为那时候的条件,还不足以让他有这个战略定力。
如今,陈绍很清楚地知道,朝廷也好,女真鞑子也好,还有周围的四夷,大宋内部的派系.没有一个能对他产生威胁。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拿出一年半载的时间来,专心发展自己。
我发育的比你快,时间就站在我这边,该着急的是你们。
以前种种顾虑,随着这半年的奋斗,也都不再棘手。
唯一让陈绍有些忌惮的,就是将士们最好是不要长期远离家乡故土征战
“算一算年头,定难军东征,也有个三四年了。”陈绍突然真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张克戬心中颇不以为然,这时候,谁会想着回乡。
有出息的,定然是要跟着代王在中原扎根。
定难军那些人,打起仗来不要命,难道是想快点打完了回家的么?
打仗很苦,劳师远征更是如此,驻扎在异国他乡,谁敢说自己不思念亲眷。
这个音书往来基本断绝的年代,出来个三四年,回去之后家人还在不在真不好说。
所以才会出现伐辽战事不顺,西军大部队,直接不听号令,自顾自返回陕西的情况发生。
但是在定难军,这种情况确实很少见。
因为大家有盼头,有奔头,而且后勤辎重维持的不错。
每个月,俸钱也都按时发。
——
汴梁,蔡府。
得知陈绍已经亲自承认,今年不会决战北伐,蔡京也暗暗舒了口气。
他需要缓上一口气。
支持十万边军的鏖战,需要集中调动的物资太多了。
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腾出手来,一门心思做另一件事。
这也是陈绍安排的,要他将李纲等人,排挤出汴梁。
最好是贬黜到偏远的地方去。
这恰恰又是蔡京的另一个拿手绝活。
蔡太师纵横大宋官场这么多年,别人当个两三年就得走的宰相位置,他蹲下就不离开了。
之所以这么嚣张,蔡京主要凭借的就是自己的两个看家本领:理财、党争
在大宋这种王朝中,一个团体想要做事情,想要干出点政绩来。
首先他就要党争。
保证自己赢了,才好下手变革。
近日来,不知道是陈绍送来的药品起了作用,还是蔡京念头通达了,老头儿的状态一直不错。
以前虽然八个儿子都在汴梁,但是没有一个能帮上自己的。
如今蔡京,却走到哪都把孙子蔡行带在身边。
不光是培养他能力,还要把自己毕生经营的这些人脉,都传到孙子手里。
自己的儿子,个顶个都是草包,蔡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好在自己活得够长,能够亲眼见到孙子辈成长起来。
而且代王也确实仁义,这孙儿一直被他提拔重用,在定难军中,学了一身的定难军的好习惯。
务实、能干,待人谦逊有礼,和他爹恰好相反。
“阿翁,何事这么开心?”
蔡行笑着走进来,身后还带着两个堂弟,也都是蔡京的亲孙子,只是年级还有点小。
蔡京笑道:“看到代王书信,用词十分诙谐,不觉笑了出来。”
“代王来信了?”蔡行赶紧上前,说道:“阿翁,孙儿能看么?”
蔡京摇了摇头,说道:“代王给我的书信,你哪里能看。”
但是想了想,这不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儿,让他看看也好。
“你看完之后,不得出去声张。”
蔡行大喜,上前打开书信,看完之后,他可没有蔡京的气度,笑是笑不出来的,还有点担忧。
“代王让阿翁斗倒李纲,可他是官家倚重的肱股之臣,在士林中人望又高,恐怕不好动他。”
蔡京呵呵一笑,正好趁着今天,点拨一下这个孙儿,他坐在椅子上,说道:“要斗倒一个人很简单,你想想他最怕的是什么。”
蔡行仔细想了很久,蔡京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十分满意。
自己的好大儿蔡攸做事,就是缺乏思考,动辄张嘴就来。
自己活着的时候,还能庇护他一二,长此以往,等自己一没,好大儿蔡攸估计马上就得下来陪自己。
蔡行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什么来,只能疑惑说道:“李相公性情刚烈,上皇在位时,他都敢面斥君王之过,他能有什么害怕的?”
蔡京呵呵一笑,说道:“对付一个朝堂的敌手,最紧要就是抓住他最大的把柄。”
“李纲此人,性子太过刚直。他被重用的这段时日,别的不谈,作战不力这个帽子他甩不掉。河北第二次沦陷的时候,他可是已经手握大权了。”
“攻击他一万件小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我们就说他作战不力,指挥不当。”
“所谓君子欺之以方,只要一上朝,我们就派人上奏,别的半句都不提,只说他丧师费财。”
“久而久之,他自己就无颜再上朝矣,等他不在时候,我们再与官家商议,将其逐出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