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特与威尔玛两国的军队已经重兵集结,分别占据丰水期的犀河两岸,隔着宽阔的水面,互相投递炮火。河上的桥梁已经全数炸断,而浮桥每每建造起来不到数小时就会被摧毁。
双方的争斗已经是白热化,且两边军事集团的盟军也在加入。
相较之下,高特一方的盟国早早受到奇迹教派的介入,后备力量严重不足,他们的胜算在急剧降低,因而不惜一切投注更大的兵力,试图推进战线。
战争的转机在第十五天出现,因为堆积在河床的尸体形成了堤坝,大大减缓了径流量,导致水位下降,即便不搭浮桥,也能涉水而过。
也正是在这一天,清晨,浓雾笼罩了河畔,两岸一片茫茫。
一群黑衣教士高举着横幅,从西侧进入战场,他们踩着被炮弹开垦过后松软湿润的泥土,来到高特一方的军营。
“是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指挥官勃然大怒。
后方的消息没有传递到前线,士兵们并不知晓父母亲人正在尝试结束这场战争,将他们召回身边。
勇毅荣耀的战士信徒在堑壕里面无表情,与吃死人肉的老鼠同住,在罐头里屙屎,在雨水里解开绑腿的扣袢,脱下鞋袜,用蜡烛烘烤苍白浮肿的脚掌。伤员躺着呻吟了几个小时后就安静下去,临死前发出嘹亮的啼哭,叫了几声妈妈,便没有声息,而更多的伤员依旧躺着,依旧呻吟。
也是在此时,举着横幅的黑衣修士到来,他们说服了指挥官,言称能够结束这场战争。
指挥官嗫嚅着同意放行。允许这些修士带着药剂,搀扶伤员,给他们喂下汤药,握住死者的手掌为他们祈祷。
几个小时后,修士们走遍了堑壕,安抚过高特与盟国的士兵,随后走向雾蒙蒙的河岸。水蓝色的横幅飘摇如一只小鸟,在士兵目送下,渐渐消失于雾中。
指挥官听到士兵和副官都呢喃吟诵着经文教义,而电台里传来上级命令,趁着这些修士没有与民众同行,立即予以清除,务必保证一个不留。
指挥官敲下回复,收到命令,坚决执行。
但他终究还是犹豫了。
在这朦朦胧胧的浓雾里,忽然显现出一道道黑影,踉跄着,仿佛无声的潮水般涌来。
前线士兵高呼敌人冲过来了。
于是机枪开火,然而那些黑影却并未倒下。
等到一阵大风忽然吹走盘踞战场的浓雾,河道两侧的士兵都看到了朝他们走来的身影,那一个个的穿着军装的,残破的、浸水的躯体。
枪弹喧嚣声停息了。
倒在犀河里的尸体重新站起来,有些已经大面积腐烂,躯体膨胀浮肿而恐怖,只剩军装能够辨认身份。
死者朝着生者行军。
但并不是屠杀,它们来到双方阵线前,安安静静躺下,等待战友收殓,送他们回家。
水蓝横幅飘摇在重新奔腾汹涌的犀河上,修士们都站在水面而不沉没。老祭司高声震荡数里内的天空,他要求所有的士兵放下武器,朝河岸聚集。
于是十六个国家的士兵反抗了军官命令,依言汇聚于河道两旁。
奔涌的水面此时仿佛镜子般光滑,两个阵营的士兵小心翼翼踏上水面,以仇恨与凶狠凝望对手,以恐惧和怯惧凝望修士们。
“神在此。”老祭司说,“不可再起刀兵。我代神言,命你们摒弃憎恨,不得再行恶杀人,命你们收殓战友,归于家乡。”
两军指挥官垂首驯服。面对如此伟力,凡人之战争不过尘埃。
修士们在战场停留了一天,救治伤员,为死者诵经。士兵们已不再听从那些将他们送上战场的权贵,这些穷人的孩子们紧紧簇拥在奇迹教派身旁。
这是战争开始的第十八天,原本日趋动荡的局势忽然停滞,一切军事行动被迫终止,世界的霸主列强纷纷失声。
来自风帆群岛的神职人员穿过高特与威尔玛帝国,碾碎了战火,随后踏入辛维圣国的领土,径直前往五神正统的核心腹地,教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