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恐怖的血祭场景自是引起了整个旸淖之地的恐慌。
直隶郡周围大量的黎庶纷纷逃离血色漩涡笼罩的范围。
而那些自界外来到旸淖之地的修士则全都隐匿了气息躲在一旁观看。
不过,他们并不敢贸然出手打扰。
毕竟主持血祭的是一位化婴真君。
直隶郡城外,天芫山方向。
上一次的性灵大战将这座绵延近千里的山脉彻底打崩,如今仅剩下数道孤零零的山峰还矗立着。
曾经诞生过性灵赤炎霞光的山峰顶端,有两道身影矗立着,静静望着远处那恐怖的血云。
“师姐,这旸淖之地的家伙们真是疯了。”
“为了催生性灵,竟发动了如此恐怖的血祭行为,数百万生灵惨死的业力,他们真的能承受住吗?”
来自青月道宗的白皙青年李鸿鹄满脸凝重的望着那血云中挣扎哀嚎的冤魂沉声道。
其身旁的紫府女修宁贞微微摇头叹息道:“门中古籍记载,这旸淖之地在沧湣七十二界中属于比较特殊的存在。”
“曾经统治整个旸淖之地的大盈仙府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势力。”
“此来之前,师姐专门查看过关于这大盈仙府的记载。”
“据说当年大盈仙府的主人大盈真君气运如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座残缺的仙人府邸,从中得到不少了不得的传承。”
“借助仙府中的传承,在没有道源秘境的帮助下,他却硬生生将境界提升到了半步化神境界。”
闻听此言,李鸿鹄有些不敢相信惊呼:“这怎么可能!?”
“若真如此,他在外界海域岂不是无敌的存在!?”
沧湣七十二界中有四十个小世界已经被炼化为道源秘境。
除去那些已经被覆灭的道统,余下躲在道源秘境苟延残喘的老东西实力全都在伪化神境界。
这种伪化神在自己所处的道源秘境中能够发挥出真正的化神实力,大盈真君若是以半步化神闯入他人的道源秘境,自然是找死。
但和那些个道源秘境中的老怪物不同,半步化神境界的大盈真君可以随意在整个沧湣海域行走。
至于那些伪化神的老怪物,一旦离开道源秘境,境界跌落到化婴圆满,在外界遇到大盈真君怕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宁贞微笑颔首道:“这是自然。”
“宗门当年收集的一些秘辛显示,大盈真君得到的那座残缺仙府中有离开沧湣海域的办法。”
“因而在后来大盈真君准备将旸淖之地炼化成道源秘境时,如古中州域的劫火教,幽都域的阴司,天龙域的天龙寺以及其他小世界,总共有七方势力联手,对旸淖之地发动了袭击。”
“那场大战十分惨烈,听说光是战死的化婴真君就有数十人。”
“最后天龙寺的主持更是操纵着整座道源秘境杀来,打算和大盈仙府决战。”
“最终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整个天龙域自那一战后就完全消失了。”
李鸿鹄听后一阵唏嘘,眸中却也冒出了灼热的光芒。
显然,身为修士,其对于当年那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很是向往。
“那最后呢?”
压下心中的激动,李鸿鹄催促道。
宁贞闻言瞥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你呀,师父平日里就让你多读书养性,你非不听。”
“师姐今日就再好好教教你。”
“所谓的修行,并非只着重于修为境界的提升,生活点滴,一踟一蹰于修行都大有裨益。”
“多读经史典籍可开智慧、养心性、增见闻……”
宁贞柔缓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李鸿鹄却是听得一阵头大。
“好师姐,您快说吧。”
“读书的事……师弟回头一定认真读,好好看。”
面对他略带撒娇似的哀求,宁贞也没有继续说教。
她也清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修行之道。
单纯论天赋,李鸿鹄要比她略强一些,乃是天生的皓月玄光体。
只可惜天赋高,年纪轻轻就达到了金丹后期,不可避免的就生出些许傲气。
若是真能沉下心来好好修身养性,成就或许能更高一些。
然大道有缺,人亦无完人。
身怀皓月玄光体的李鸿鹄似乎注定心性如此,根本做不到沉下心来读书养性。
她也没有继续强求。
“其实结果你应该很清楚。”
“大盈仙府看似败了,实则只是暂避了锋芒。”
宁贞话音微顿,白纱遮面的面庞上露出一丝钦佩继续道:“不得不说那大盈真君真是好谋划,心性也极为坚韧。”
“一手暂避锋芒,瓦解了各方的合纵之危,时隔多年,再次卷土重来。”
“而当初那个坚实的联盟如今却已经分崩离析,再也阻挡不住他了。”
李鸿鹄听后,嘴巴张合许久,最终也只是呢喃说道:“老家伙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猎狗,足够隐忍,也很阴损……”
宁贞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弟莫要鄙夷大盈真君的行径。”
“古籍有载,夫君子者,当有龙蛇之变,落浅滩可与鱼虾为伍,伏草莽能与蝼蚁为伴,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此等心境堪称上乘。”
宁贞似乎对大盈真君很是崇拜,一番引经据典之后,却倏然皱眉道:“大盈真君前辈先前一直都做的很好,如今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急躁了。”
“此次行血祭之举,虽属兵行奇招,让外界诸多窥视者有些措手不及。”
“然血祭的业力却是一个大麻烦,不知其有没有应对之策……”
李鸿鹄闻言,望着远处那不断扩大的恐怖血云沉思片刻道:“先别管他有没有应对之策,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将此消息传回宗门。”
“师父可是说了,这旸淖之地重宝不少,待得道崩之后,异宝显现,莫要让别人抢占了先机。”
宁贞听后微微颔首道:“走吧,随师姐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筑法台将消息传回去。”
二人的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峰顶。
血云范围持续扩大,黑压压的云层中隐约能够听到无数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云中郡方向,落霞山与沈家的诸多修士在感受到这恐怖的威势后,全都躲在城中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离开城池去查看。
云水城,沈家。
厢房内,沈崇明喊来了沈修砚与徐湛。
“这艘宝船是骆前辈借给我沈家的。”
“眼下的旸淖之地乱象已生,你二人即刻带上宝船,调集一些族兵,先行将治下那些附属家族的黎庶分批运送出去。”
徐湛伸手接过宝船,眉头微皱道:“治下黎庶安置在何处,师兄可有具体的安排?”
沈崇明微微颔首后又取出了一张巨大的舆图。
“这是一份海域图,为当年崇弘在怀桑郡的一座洞府中所得。”
“洞府的主人司徒静乃是当年儋州大楚仙朝的修士。”
“图上记载了海中诸多适合暂居的海岛,你们将舆图带上,从各大附属世家中挑选一些修士前去探路。”
“如遇合适的海岛,便让他们留下来,先行清理岛上的安全隐患。”
二人点头应下之后便是带着宝船和舆图离开了厢房。
沈崇明独自一人站在厢房内,负手望着窗外。
其实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本不打算这样瞎折腾的。
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还要几十年才会开始的道崩如今因为血祭催生的缘故,所剩的时间最多就只有五年了。
前两日他去黑水阁见了爷爷沈元,祖孙二人商量时,沈元提及沈修白打造的五行秘境如今还有些瑕疵,也不确定接下来的几年能不能调整好。
再加上沈家明知道崩在即,却迟迟没有动作,说不得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怀疑。
二人一番商量后还是决定先将治下那些世家的黎庶和修士都先运送出去。
如此既能避免到时再生变故时的手忙脚乱,又能掩人耳目,不会让人觉得沈家还有其他的退路。
目送徐湛和沈修砚二人离开后,沈崇明正准备动身前往黑水阁,倏然收到远在西荒焰湖城的贺重熠以传音石传来的消息。
贺重熠言及,焰湖城出现了两个变故。
其一是先前遍布西荒各地的散修不知遭遇了什么,开始慢慢汇集到焰湖城周围,寻求庇护。
第二个变故则是岩浆湖底的那只离火金凤最近闹腾的有些厉害。
沈家在岩浆湖边缘修筑的那些炼器作坊都受到了波及,被彻底摧毁。
接到这两个消息,沈崇明也是一阵头疼不已。
安抚好贺重熠之后,他站在老宅门口思忖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山下宅院找三叔沈文安商量一下。
小院内,叔侄二人相对而坐,卫秋灵则是难得揪住了打算往外跑的沈崇真,正在说教什么。
“三叔的修为最近可有好转?”
轻抿了一口茶水,沈崇明开口问道。
沈文安淡然一笑:“无妨,修为虽然低了不少,但实力却是没有太大的损失。”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他了解沈崇明,知道自己因为剥离金性,修为大跌,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般不会来找自己。
沈崇明歉意拱了拱手,旋即便是将焰湖城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湛和修砚正忙着转移治下附属家族的黎庶和修士,三叔又与那离火金凤比较熟悉,此番侄儿想着还是得劳烦您亲自去一趟。”
沈文安含笑点头。
“你也不必如此,都是为了沈家。”
沈崇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盏。
“诸事原本都是按照正常道崩的时间规划好的,谁曾想会突然出现了这档子变故。”
“侄儿现在也是有些乱了方寸。”
“真怕沈家近两百年积攒的底蕴都毁在侄儿手中,如此却是有些对不起那些为了家族牺牲的族人们了。”
其话音落下时,卫秋灵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凉亭挨着沈文安坐下,安慰说。
“崇明呐,你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沈崇明含笑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禁暗自庆幸。
眼下的旸淖之地是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但好在族人们都很团结,有这么一个坚强的后盾在,他觉得诸事都能迎刃而解。
“焰湖城那边就拜托三叔了,侄儿去找爷爷商量一下五行秘境的事情。”
沈文安夫妻二人起身,目送着沈崇明匆匆离去的身影,卫秋灵叹息道:“也真是苦了他了。”
沈文安听后也是叹了口气道:“我沈家的儿郎们哪有不苦的?”
“一代人肩负着数代人的使命。”
“不足两百年的修行世家,放在儋州能成胎息世家怕是都算的上大幸,而我沈家如今却已经走到了金丹世家的巅峰。”
“若非为夫修为大跌,如今的沈家怎么说也得被称为‘紫府世家’了。”
听他这么一说,卫秋灵也是恍然。
是了,她可谓是见证了沈家的崛起。
不足两百年的时间,沈家一代又一代的族人们披荆斩棘,砥砺前行。
眼下的成就也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了落霞山。
若非南疆和那些界外修士出现,如今的沈家已然当的上旸淖之地第一修行世家了。
“崇明让我去一趟焰湖城,你可有意随行?”
话锋一转,沈文安倏然问道。
卫秋灵听后想了想,便也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听闻焰湖城的岩浆湖底有着一尊先天灵物化形而成的离火金凤,妾身此番便是随夫君一起去见识一番。”
沈文安颔首道:“那就走吧。”
二人并肩离开小院,身化流光朝焰湖城飞去。
“奇怪,这西荒中的蛮族之人怎突然少了这么多?”
“一路走来,竟是连一个都没遇到……”
广袤西荒的虚空中,卫秋灵眸光扫视着下方,忍不住好奇道。
沈文安摇了摇头:“崇明之前提及,西荒蛮族好似遭受到了什么危机,不少蛮族的修士此时都聚集在焰湖城周边,寻求庇护。”
“回头倒是要问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二人面前的虚空便是一阵扭曲。
“不用问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卫秋灵神情一紧,体表灵力翻涌,瞬间于身后形成大量锋锐的木刺荆棘!
“莫要紧张。”
身旁的沈文安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面带微笑朝着面前的虚空微微拱手道:“拜见前辈。”
卫秋灵见此,狐疑收回灵力时便看到一名身着靛蓝色布衣,头戴斗笠的身影自那扭曲的虚空中踏步走出。
“是他!?”
认出骆天星,卫秋灵也是赶忙拱手行礼。
骆天星颔首后,神色有些沧桑,随之挥手从远处拘来一朵白云,又取出一方石案置于白云之上。
“小子,陪老夫喝一杯吧。”
沈文安怔然看向他,心中疑惑。
他能感受到如今的骆天星和以往明显有些不一样。
以前的骆天星洒脱随和,有着一种游戏人间的淡然。
而今他身上的洒脱却是被一种淡淡的忧虑冲散,显得心事重重。
略微思忖之后,沈文安牵着卫秋灵落在那云朵上的石案跟前。
骆天星已经取出了一壶灵酒与两盘灵果,自顾自的拎着酒壶斟满三杯酒水。
“尝尝,这是老夫当年珍藏的好东西。”
骆天星举杯,卫秋灵看了一眼沈文安,也跟着仰头将杯中的灵酒饮下。
二人刚将杯子放下,骆天星便是继续倒酒,也不说话。
第二杯酒饮下后,趁着骆天星继续倒酒时,沈文安忍不住开口道:“前辈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骆天星放下手中的酒壶,转头看了看下方广袤无垠的西荒草原叹了口气道:“你二人方才不是好奇这西荒的蛮族之人为何都消失不见了吗?”
“他们之中有不少都被老夫当成祭品抓走了。”
“余下的,如今定也是因为畏惧,不知躲去了何处。”
沈文安恍然。
骆天星此时再次举杯,将杯中的酒水饮下后叹息道:“你可知西荒蛮族的身份?”
沈文安神情一怔,旋即微微摇头。
骆天星苦笑道:“他们都是老夫一位老友的后代。”
“此番若非逼不得已,老夫也不会抓他们当祭品。”
面前的老人以低缓的声音讲述了自己和豢龙真人的过往。
听得沈文安与卫秋灵惊讶不已。
西荒蛮族竟然是豢龙氏一族的后人!?
骆天星悠然长叹道:“时间过去了太久,久到他们自己也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小子,老夫求你们沈家一件事。”
话锋一转,骆天星倏然开口道。
沈文安连忙拱手:“前辈有事请说,以您对我沈家的照拂,我沈家如何担得起这个‘求’字。”
骆天星欣慰一笑叹了口气。
“眼下蛮族之人虽然已经忘记了他们豢龙氏族人的身份,但老夫还是不忍故人之后就此灭绝。”
“此番便是想要请你们沈家带他们一起离开,为豢龙氏一族保留住血脉。”
“如此,也算是弥补了老夫心中对老兄弟的亏欠。”
沈文安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应声道:“前辈放心,此事晚辈稍后便会告知崇明,让他做好准备。”
骆天星点了点头又道:“隐龙山中豢龙氏一族的祖地下面埋着好东西。”
“为了防止道崩之后被外界那些修士盯上,老夫稍后便会亲自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帮你们将那东西取出来。”
“还有七贤山秘境中也有吾等七人当年留给有缘人的遗物。”
“老夫到时也会亲自去一趟,一并取出来交给你们沈家。”
当年七人联手打造七贤山秘境时,本是想好等寿元将近,就前往混沌乱流拼一把。
届时不管是成功闯过混沌乱流,离开沧湣海域,还是失败殒命,自是都不可能再回来了;索性便是在那秘境中留下了各自的传承和考验,以便于后世之人能够继承自己的道统,不至于让传承没落下去。
沈文安听后神情有些古怪。
豢龙者府邸下方埋着的东西沈家一直都知道。
只是碍于父亲沈元推演到的结果,言及那下面的东西关乎甚大,一直没有轻易去探索罢了。
而今骆天星主动提及,他也很是好奇。
“前辈,豢龙者祖地下面埋藏的是何物?”
迎着其目光,骆天星微微摇头道:“老夫也不清楚,只是记得豢龙当年提过,说是他在外界海域得到的一些奇物,本是镇压豢龙氏一族气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