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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478章 番外一 叔嫂: 兵不厌诈

还是从此再不能相见?

不知。

她笑着望我,“季叔,去吧。”

出了门,来了个小黄门,说天冷雪大,安北侯随奴家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也好,我风尘仆仆地来,还没有饮酒驱寒。再逗留片刻,便也能离她再近片刻。

我跟着小黄门进了大明台后殿。

后殿悬着许多飘荡的白练,影影绰绰的,不知有多少。

进了殿,我穿过白练往前走。

我的战靴还沾着殿外的积雪,因而把这后殿的白玉砖踩出咯吱的响。

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停在榻旁,我在这棺椁一旁看见了两个人。

一人年长,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的君王裘冕,威严赫赫,坐于软榻。

一人年轻,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的东宫冕服,金相玉质,一旁侍立。

我心中惊疑不定,顷刻间就被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是谁。

是晋昭王和他的太子。

王兄竟没有死?

还是我见了鬼?

十二毓冕珠在他面前垂着,隔着这十余步的距离,我看不见他的神色。

他说,“伯辅,过来。”

还是从前的声腔,开口时也是从前的恩威难测。

我迟疑着,“王兄?”

他就坐在软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什么也不说,但他从来也不曾像此刻一样如此严厉地望着我。

他的王冕前后各十二毓,每冕共十二珠。

前头的一百四十四颗毓珠于面前晃动,映出十分骇人的阴影来。

君王的赫赫威严在此刻淋漓尽致,我在这样的目光下,气焰一下就矮去了五六分。

在他面前,我好似又成了二十出头的年纪在他身边侍奉的那个谢伯辅。

“上前。”

他的声音不高,可我听着那样的声音仍旧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隔着七八步,我停了下来。

“上前。”

隔着两三步,复停了下来。

“上前。”

他仍旧这样说。

我心头跳着,大步上前。

罢!

我要掀开他的冕冠,试试真假!

晋宫的白缟与大雪交织,与天地融为一色。

昭王驾崩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各路诸侯与将军都已在赶来晋阳的路上,天下诸国都知道一代雄主晋昭王已经落了幕。

该反叛的必会反叛,该攻伐的也必借晋国内乱大举攻伐。

列国被强晋压制十七年,不敢越晋国边关一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难不成,还会是假的。

若是假的,王兄又图了什么。

王兄是英主,我知道。

他还从中山君处学来了人皮面具制作之法,焉知眼前的不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假王兄!

惠王四年九月她被中山君带进太行,不就是带了王兄的面具,才以假乱真,连她和赵媪都骗了过去。

有了这门技术,只需寻一个身形相仿的,造假并非难事。

华音宫的“赵国夫人”一装就是十七年。

旁人也许参不透,我还能不知道么?

想要以假乱真,我可没有那么好糊弄。

王兄必定已经驾崩了。

我若是王兄,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造假,如此大费周章,引得天下侧目,蠢蠢欲动,这对晋国有什么好处?

我心确凿,这必是个假的。

我大步上前,伸手去掀他的冠冕,掀开那象征着这天底下最高权威的十二串冕珠。

凉森森的白玉珠子由朱红的丝线串联着,在我手中划出清凉惊动的声响。

然。

然坐上那人兀然起身,扬起手来,一巴掌将我扇去了一旁。

掌风凌厉,我措手未及。

谢砚忙去搀扶他的父亲,将那也要歪倒的人扶正了,“父王息怒!”

我跟在王兄身边多年,熟知他的脾性,他的风格,他的温度,这一巴掌劈头盖脸地扇过来,我便知道是他。

假冒者必定心虚,拿不出这天生帝王的气势。

他的手,是极好看的手,轻易不动手出剑。

他从前是姬氏的大公子,是嫡长子,是晋国的大宗,是注定要承袭王位,握笔朱批的人,天生不必动刀,因而他的掌心没有老茧。

她喜欢那双手,我常见她不经意间也会望着那双流玉一样的手瞧。

因而。

王兄没有驾崩。

他诈我。

我不该忘了,魏惠王三年,他在邶宫就曾诈死一回,诈出了装傻充愣的小惠王,诈出了野心勃勃的长平武安,也诈出了潜在身边多年的千机门细作周子胥。

兵者,诡道啊。

王兄这一招,百试不爽,我拿什么与他比。

他依旧命我,“上前。”

这悬了一殿的白练随着灌进殿的寒风鼓荡,我的余光能瞧见白练之后影影绰绰的兵甲。

黑色的玄甲映着白练的光,锋利的刀已经掩不住,几乎要在死士的鞘中开始嗡嗡作响了。

大明台的后殿藏满了甲士。

谁要造反,谁被请进了这后殿来,谁就得死。

我心中骇然。

知是死罪。

无诏带兵回王城,是死罪。

觊觎王后,亦是死罪。

冒犯天颜,更是死罪。

这一遭回王城,我是死上加死,不能死得更透了。

我是敢对列国诸王动刀的人,双手一抬就能断了惠王的口条。

我在军中多年,有狼豹一样的胆子。

可就是这样的我,在王兄跟前,还是不由自主地就在他榻前跪了下去。

我不知何故。

多年的手足与君臣,我太知道王兄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平生最恶背弃。

他的手按在我肩头,压得我直不起身来。

他说,“孤,不愿信,是你落网。”

我心中掀天覆地。

他以自己为饵,撒了一张天大的网。

这张网撒向了九州四海。

不管是晋国的诸侯大将,还是九州四海的列国。

不管是谁,就看谁来上钩。

他是过于生气了,还是因了什么缘故,我不敢抬头,因而目光落在他的胸膛,君王的大冕袍下,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看起来气得不轻。

我低着头,“臣弟不敢。”

他喝问我,声音冷冽,“不敢,为何带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