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
是了,圣人的陵寢是元白亲自堪舆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必须要问问。元白大师明明日夜伴驾,何以做出如此不轨之举!
顾命大臣跪在地上说道:“昨日,臣等已命绣使抓了元白及其弟子,如今由绣使看押,微臣这就命人去將他带来。”很快,韦不琛就带人將元白及其弟子带了过来。
师徒二人皆是一身白衣,还不曾受过刑,只是带著镣銬,走在雨中,步子又沉又缓。
元白年近八旬,清瘦白眉,白色的衣衫在风雨之中,猎猎作响。
他手中握著一串泛著怪异光芒的佛珠,每走一步,就会扳动一颗佛珠,口中念一句经文。
他眉眼平和,雨水溅落在他身上,又弹开,远远望去,像是他身上笼罩著一层佛光。
神圣。
祥和。
芸芸眾生,肉眼凡胎,谁又没有点罪孽?
更何况这一群躲在屋檐下的人。这一群骯脏、齷齪,满身罪孽的人们,他们何曾真的见过佛?又何来资格见到真的佛?
此时此刻,他们却看见一身白衣的佛,从这滂沱的泥泞的雨中缓缓走来。
这姿態,不像是去面圣,却更像是在诵经超度。
究竟是超度圣人,还是超度他们?
元白大师树皮一般的手指扳著一颗一颗的佛珠,带著天来之水,踏进了清静殿。
“阿弥陀佛——”元白大师双手合十,雨水顺著手銬脚銬,一滴一滴地砸落到地上。
宗顺帝率先开了口:“陵寢,是你动的手脚。”
元白看看屋內的顾命大臣和常侍,却说道:“圣人,老衲有话,想单独与您说。”
常侍自然不肯,宗顺帝却挥挥手,示意眾人退到殿外。
自己都要死了,难道还怕元白下手吗?
眾人退出偏殿,韦不琛却道:“还是小心些好,我在门口守著。”
常侍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再说,这偏殿並不消音,有什么动静,门口听见了,也能及时进去。
在门外等了一阵,屋內没有什么声响,韦不琛有些不放心地拉了一个小內官:“方才我见殿中蜡烛快燃尽了,你去,换一根蜡烛,顺道看看圣人可有什么不妥。”
小內官低眉顺眼地应了,进去换了一支蜡烛出来,说道:“圣人並无不妥。元白大师和他徒弟盘腿坐在地上,为圣人讲经呢。”
常侍也鬆了一口气。
渐渐地,內殿传来谈话声。
宗顺帝又沉又缓的说道:“元白,佛经,你跟朕讲了一辈子。如今朕要死了,也不想再听佛经了”
元白说道:“老衲愿为圣人解惑。”
“陵寢,是你动的手脚吗?”
元白摇摇头:“老衲不曾动过手脚。只是天意如此,圣人还要看开些。”
“天意?”宗顺帝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什么是天意?”
“圣人以为天意是什么?”
“哼,”宗顺帝冷笑道,“朕是天子,朕意就是天意。”
“非也,”元白大师苍老的声音穿透了宫墙,一点点敲进屋檐下的人心之中,
“天者,公道也。意者,民心也。圣人该还天下苍生一个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