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乾念与庄姬独处其中。
完全不同于在云琛面前的模样,方才还含情脉脉决心如果云琛活不下来,就要一起殉情的霍乾念,此刻高坐于外殿高座。
他的神态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威严,垂眼看着底下滚滚落泪、已在用哭腔发出质问的庄姬:
“叫我用庄家的酒坛帮云琛逃出宫??皇上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我的一片真心就那么轻贱吗?叫你从上面践踏过,还要我为你们的爱情出力卖命?!”
霍乾念语调森寒:
“庄姬,念在你十几年劳苦功高,朕恕你此次逾矩无礼之罪。若再有下次,便是新账旧账齐算,定罪正好‘师出有名’。”
霍乾念语气中全是不带遮掩的强势威胁。
庄姬先是愕然,似乎不敢相信,这眼下只有她和霍乾念两个人的地方,霍乾念竟还要求她遵守恭敬又生分的君臣礼节。
随后她又冷静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从来不是感情大于理智的人。
十八年蛰伏,有时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为了爱情,还是更为追逐权力找个美好的借口。
今时今日天翻地覆,一切大不相同。
她庄家虽然势大,成功支持霍乾念上位,也不过是押对宝而已。
以霍乾念才智和手腕,有没有她庄家,他都能得到如今一切。
要不是为了稳定其他功将之心,不在刚刚登基时就落个“兔死狗烹”的坏名声,就凭她私自放云琛入宫那件事,霍乾念就已杀她一百次了。
叫她助云琛逃宫,那不是请求,是帝王的命令。
飞快地想清楚这些,庄姬轻拭脸上的泪痕,再不敢有一丝一毫坏了规矩,恭敬下跪行礼:
“臣女知错,请皇上恕罪。”
霍乾念鼻子里冷哼一声,又道:
“助云琛逃宫之事,你若做的不好,不妥帖,露出马脚叫琛儿发现,或者走漏风声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只要一丝错漏,朕便叫你们庄氏全族暴毙,无后而终。”
庄姬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霍乾念。
对上那雕像一般绝世却又森冷无情的面庞,她从心底感到酸楚痛苦。
她泪眼楚楚地望向他,渴望看到他眉头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可望着霍乾念自始至终不改分毫的冷硬,庄姬终究泄了气,跪伏在地深深叩首:
“臣女谨遵圣命。”
说完她没有起身,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落寞地问出一句:
“皇上,臣女不敢觊觎凤位,只求能侍奉在您身边就好,做个普通妃子都好......十八年了,您对臣女真的从未动过心吗?哪怕一点点?”
彼时霍乾念已从高座走下,正经过跪地的庄姬身边。
他脚步没有任何要停留的意思,声音和过去十八年一样冷淡:
“隐月剑跟了朕二十七年,朕也要动心,给它封妃么?”
他话音落下,庄姬脸色变得煞白。
她形单影只跪在冷冷殿中,不再说话。
霍乾念脚步渐行渐远,又重新往云琛所在的殿宇而去。
这一幕结束,云琛为自己刚才的紧张感到尴尬,忙又往后翻了几页。
接下来的书页中,是炎朗带着她逃离皇宫,被不准道士引去象冢的画面。
她第一次从天空的视角去看自己,觉得好新鲜,也这才发现,不论车队走到哪里,霍乾念都带着他最得力绝密的黑雀队,一直保持距离跟在她后面。
她翻啊翻啊,书页停留在她被埋入象骨泥的这天。
她看见自己好像一具细瘦的骷髅,被深深埋进土坑,白色的骨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墨黑。
炎朗与不准道士站在一旁,再周围——
数不清的天威军将士们把守四周,近百黑衣蒙面的黑雀暗卫从旁待命。
润禾和陆良紧张地直搓手,不安地来回走动。
最靠近坑边的位置,霍乾念高大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宛若一具沉默又冷寂的守陵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