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无人的宫道时,一道清瘦的身影如夜猫般轻盈跳起,准准从坛口跳入坛中,只激起一点点水花的响声,全部被马车的车轮声掩盖了。
庄姬不动声色地盖上酒坛盖子。
在盖子即将闭合、遮挡去所有光线的最后一刻,她与坛里全身浸入水中的云琛对视上。
后者像猫儿一样乖巧安静地蹲在坛中,两只手扒在隔层边缘,只露苍白却难掩俊俏的小脸在水面上呼吸。
一双干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比月光下微漾的水波还要明亮,纯白地写着感激与信任。
这一幕,竟让庄姬这个情敌都忍不住心软了一下。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世上有人能历尽千帆,归来仍是这么干净。
真的有人能像话本里写的一样,从最初纯粹到最底吗?
“你最长可以闭气多久?”庄姬轻声问。
云琛认真想了想,以她从前水性和内力功夫,屏息一刻钟不在话下。
但如今噬魂丹使身体虚弱,大约不能太久。
“半刻钟吧。”云琛诚实回答。
庄姬微微一笑,从眼睛下方看着云琛,语调别有意味道:
“那你得努把力了。我哥哥可以放行前两道宫门,但后面还有三道,大约要一刻钟多才能通过。如果这过程中,你实在坚持不住的话,就敲坛壁,我放你出来。”
“那样岂不是露馅了,会被抓住?”
“是呀,所以你尽量坚持住呢。”
庄姬唇边勾起甜甜的梨涡,笑着说完,慢慢扣上盖子,笑容随即消失,眼神也恢复如常冷淡。
在盖子紧紧闭合上的那一刻,周遭瞬间陷入黑暗。
幽黑狭小的坛壁让云琛一瞬间毛骨悚然,慌乱到无法呼吸。
她不停安慰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随着马车前进,停歇,检查,又前进,由庄奉天看守的前两道宫门很容易就通过,期间甚至没有掀开酒坛盖检查。
马车很快来到第三道宫门,庄姬用手指轻叩坛身,云琛立即会意,整个人淹没进水里,藏进了隔板下面。
紧接着,酒坛盖子被打开,来人还用手在里面搅和了两下。
幸好只是搅动水,没有碰到隔板,再加上庄姬面色发冷,来人知晓庄国公家势力非同寻常,不敢招惹。
马车顺利通过。
但比较麻烦的是,云琛原以为自己怎么也能闭气半刻钟呢,谁知刚过第三道宫门,她就感觉气息有点不够用了。
可能是太久不凫水,身子又太弱的缘故吧。
她轻轻推开隔板,从水面露出嘴巴,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酒坛里为数不多的空气。
感觉到马车又停下,外面响起伏霖的声音,她赶紧又藏回隔板,只从缝隙露点耳朵在水面上,一动不敢动。
她知道伏霖这家伙谨慎小心,眼睛很尖,行事最为周全。
果然,伏霖道:“把酒坛的水全倒了,空坛子才能出去。”
云琛一下心提到嗓子眼,听见庄姬语气不悦道:
“我庄国公府的酒坛,都是岭南最好的金沙紫泥胚制,空坛行车易碎,必须盛清水才可以。这事我禀报过皇上。”
“我怎么不知道?皇上并未告诉我。”伏霖毫不留情。
庄姬轻笑一声:“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有些暧昧道:
“因为皇上是有天后半夜告诉我的,在他寝宫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当然不知道了。”
这话一出,伏霖顿时沉默了。
云琛也愣了一下,想起几天前有个后半夜,霍乾念的确匆匆离开了一阵。
原来是去见庄姬了。
什么事,值得他大半夜亲自跑去呢,还只有他和庄姬两个人?
云琛想不到,心里一阵阵发酸,努力摇头不去想。
反正都要离开了,不是吗?
管他夜里见谁,爱谁呢……
云琛听见外面沉默了片刻,伏霖冷冷道了句“放行”,马车便又继续前进。
最后一道宫门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