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乾念默默在紧闭的门扇之后拨弄琵琶琴弦。
天蒙蒙亮的时候,云琛从毒发昏死中醒来,周围安安静静的。
她拖着摇摇晃晃几欲摔倒的身子,走进浴房,费力地为自己梳发沐浴。
手伸进浴桶,和过去几天一样,依然是温热的水。她禁不住有一瞬间奇怪:
最近这些日子,怎么不论她什么时候进浴房,浴桶里的水都是热的。
想来是宫里人侍候就是勤快吧。她不疑有他,仔细将自己收拾得清爽。
待整个人整洁干净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了寝殿的门。
果然,霍乾念还没有睡,他两个眼睛像是因为熬夜微微发红,倏地从独榻上坐起身,直直看着她。
那傻愣愣的样子给云琛看笑了。
“快到时辰了,我帮你穿朝服吧。”
他明显面色惊喜,快速从独榻上起身,顺从地随云琛来到更衣内室。
润禾早已将今日登基要穿戴的龙袍、冕旒挂在里面。
云琛熟练地为霍乾念整理内衫、披上龙袍,从肩头到手臂,全都抚平得没有一次褶皱。
她手掌的温度拂过龙袍上闪闪发光的金银丝线,也轻轻拂过他肩背身体。
当她两手穿过他腋下,仔细地开始为他系腰带的时候,他忍不住问:
“琛儿怎么穿得这样熟练,这样好?”
她专注地系他腰带上的艾草香囊和玉佩,头也不抬地回答:
“睡着的时候,梦婆婆教我来着。”
她才不会说,为了今日能亲手为他穿登基的朝服,她私底下求润禾拿来衣服,已练习过十几遍。
见她终于能和自己玩笑了,霍乾念既惊又喜,一瞬间特别高兴的样子,凤眸弯弯,轻声笑道:
“那梦婆婆还教你别的没有?等今晚夜宴结束,我来找你,你一字一句告诉我,好不好?”
这话令她动作随之一滞,心尖一阵痛楚,但还是仰起脸庞微微一笑:
“好。”
听了她的答应,他一下变得格外神采飞扬,连日来的小心翼翼和黯然全都消失不见,真切地有种云琛要同他和好了的喜悦。
一向沉稳高冷如他,竟开始控制不住地絮絮叨叨:
“琛儿,我多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永安大殿的玉阶,直到皇座,可你说身体不适,我绝对不勉强你。”
“你好好休息,琛儿,等夜宴结束,可能要晚一些,我一定来看你。”
“对了,今日夜宴,庄国公家要进献百年陈酿的,到时候我带一壶给你。庄姬与庄国公家只要乖觉,我便可以让他们活得久一些,只是后位,他们想都别想。”
“琛儿,我的妻子永远只有你。”
云琛捧来冕旒时,霍乾念这样深深望进她的眼睛,坚定如誓言地说。
他弯身俯身,将头低给云琛。
她有些吃力地踮起脚尖,将冕旒端端正正戴在他头上,却怎么也够不到那珠穗,忍不住打趣:
“你今日靴子到底穿了多厚?叫我够着真费劲呀......”
他立刻想都没想地单膝跪下,“那这样呢,够着可还费劲?”
她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
倒不是觉得他如今已是皇帝了,向她单膝下跪于礼不合,只是单纯心疼绣娘们没日没夜织出来的朝服,万一跪脏了,勾丝了,可怎么是好。
她伸手拉他胳膊,他顺势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拥抱她,却敏感地察觉到她身子一瞬间发僵。
他终究忍了又忍,没有再向前一步。
“琛儿,我去了。”他用力捏捏她的手,眷恋又深情地望进她的眼。
她温柔笑笑,就像一个送夫君出征的妻子:
“去吧。”
霍乾念随即转身离开,迎着天空有晨曦透出的金光灿烂,大步流星向永安殿的方向而去。
殿门外的宫苑里,润禾和陆良早已带着銮驾、一干侍卫和无数禁军静静等待。
随着霍乾念的步子,所有人噤声跟上,如巨龙甩尾,气势威武庄严。
云琛一眼不眨地凝望着霍乾念高阔远去的背影。
她知道这就是最后一面,今后幽冥永隔,再也不会相见了。
一种巨大的悲楚骤然袭上心头,竟远比那噬魂丹还要痛苦,叫她终于忍不住追上去,又猛在殿门口刹住脚步。
在霍乾念将出宫苑大门的时候,她用尽力气,酸楚地唤了声:
“阿念!”
霍乾念立即止步回望,眉宇惊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反复向一旁的陆良和润禾询问。
在得到肯定,确定云琛真的久违地唤了自己一声阿念后,霍乾念凤眸弯弯,笑回应:
“琛儿,等我!”
他随即转身,继续向永安殿而去,并不知身后的殿宇里,云琛终于失去全部力气,跌倒在冰冷的宫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