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开了朝会,首要之举是安定民心,把黑鳞骑兵搅的乱局收拾干净,待官员们心安,百姓们安定恢复日子,才算真正稳固。”
“西炎和东炎怎么说呢?”
“西炎无主,意与东炎合并。炎朗无心王位,皇室后继无人,他的意思是,带着东西炎向我投诚,今后三国一体,改国号为‘云’。”
“云?”
“功成治定,舞乐云门。云,高远广阔也。”
“原来如此,很好听。”
“也很好写,‘霍’字取上,‘云’字为下。天地各一半。”
“知道了。那洛疆那边呢,熊顿应该不想再起战了吧?”
“不了,他说要好好签一份和平协定,最好千千万万年,再也不要有战火。”
“以战止战,天下太平,终于做到了。”
“如今到处都差不多妥当了。”
“嗯。”
只剩你我,还未说清楚。
最后一句,霍乾念没有说出口。
但不用说,她都能懂。
她无法作出回应,甚至搞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改国号为“云”?
是想说,这三国功业有她的一半,是她拼尽忠诚血脉,与他一起携手打下的江山吗?
可失去的,被骗的,那桩桩件件,又该怎么算?
她脑海纷乱往事闪烁来回,一会儿是固英城残破的城门后,她与他背靠背奋勇厮杀,互为照应,生死相依;
一会儿是他们依偎在一起,窝在东昭国小小的货船船舱里,共同翻看《狸猫娶亲记》;
有他坚定地对着云中君,当着满堂云氏族人的面,跪在云氏祠堂数不清祖宗牌位面前,郑重求娶她的模样;
有他仰头笑望着屋顶上耍酒疯的她,坚定地说“阿念也爱你”的那个灿烂的黄昏。
他们一起为这国与百姓厮杀奋战,同生共死无数回,绝境求生千百次。
可紧接着,她又无法控制地想起藏在龙椅背后隔扇的那天,被迫听他与颜十九复盘那充满阴谋与算计的“棋局”。
听他一字一句残忍地说:
“云琛,是必走的一步棋”。
她想起花绝,想起叶峮,想起老阿奶和多吉,甚至想起那个给她蜂蜜糖的老爷爷......
无穷无尽的怨恨在心底翻涌,她突然觉得自己快死了,真是件值得庆贺的痛快事!
还有短短四十天她就要离开人世,这么突然的暴毙,必将令他措手不及,崩溃怎么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那么她的死,便可以在漫长未来的每一天伤他,惩罚他,这报复可真带劲啊……
可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怎么人的一辈子这么短,只剩四十天,就要永远阴阳相隔了吗……
她忍不住摇头苦笑,替自己悲哀:
云琛啊云琛,都这时候了,你却还满心只有他吗?用死亡去报复一个人,也太幼稚了吧。
别忘了,你不过是份用来引诱颜十九的“奖励品”而已。
一个“奖励品”嘛,死与不死的,对霍乾念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云琛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心头无数人和事如深井喷涌,扰得她心慌头痛,就快呼吸不过来。
这时,霍乾念的声音像为世界按下了暂停一样,有力地抚平她心头所有慌乱,温柔又带点请求地对她说:
“琛儿,能帮我净面吗?”
她所有思绪戛然而止,疯狂的念头全部消散。
见她有些发愣,他有点讨好地苦笑:
“人人都安定下来了,就我还没有,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从前在霍府时的小厮,全都死的死,散的散。
如今他身边部下很多,但侍候的人却没有。
她仔细看他的脸,的确有些青色的胡茬,这样做皇帝,确实少了点体面。
她想起当年第一次为他净面剃须的样子,心里说了句“不要”,开口却是:
“好,我帮你。”
他像是很高兴的样子,立即唤人端水拿剃刀上来,殿门口随即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穿着内侍总管服的润禾,一个是御前侍卫总管模样的陆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