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是个不怕死的,勇敢无畏的“云老虎”,是她最醒目的标志。
此刻她却第一次醒悟,人生在世,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既如此,还有什么不能原谅和放手的呢?
“好,我原谅你。”
她微微弯唇,这样笑着说。
炎朗像是得到特赦的死刑犯,颤抖着松了口气,可看着云琛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又不忍地别过头,再转过来时,眼眶是红的,鼻子也是囔的。
“我还什么都没有告诉霍乾念,只说你梦游症发作。他还不知道你吃了噬魂丹,也不知道你已时日无多。要不要说,都看你。”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希冀,有点讨好,带着试探甚至哀求地问他:
“你先说,我是不是真要死了,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炎朗盯着她的脸:“有。”
“哈??”这一下给她整愣了,“那你在这给我又扎针,又下‘四十天’最后通牒的是干啥?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炎朗没心思和她说笑话,叹了口气,正色道:
“噬魂丹无解,但若遇这世上可解任何毒性的东西,就很难说了。当年楠国先皇后病逝,楠国先皇曾遍寻天下奇医古书,在岭南得到一个用蛊术治病的法子。传说,化炼一枚‘无尘蛊’,令人服下,自此人如行尸,不惧不痛,没有任何毒药和疾病可伤。”
“行尸?活死人?”她感觉跟听天书似的。
且不论那什么无尘蛊的,制作起来一定难如登天,就算有,她真的要吃下去,从此变成一具五感全失,没有喜怒哀乐,亦没有感情的行尸吗?
“不要了吧,听着好黑暗,好玄幻。”她话虽这么说,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那无尘蛊要怎么做,很难吗?”
炎朗面上闪过一丝戾气,点点头:
“难。照古书所讲,百种毒虫可炼蛊虫。若制无尘蛊,则需将九百九十九个男女幼童关在一起,只给水,不给粮,逼他们自相残杀互相啃食,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即可入药为蛊。”
云琛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
难怪说,人性永远是这世上最黑暗的东西。
到底得多丧心病狂多自私,才能想出这么残忍的法子。
云琛想,就算这法子真的能制什么蛊,能救她,她也宁可去死,绝不要。
“太疯狂了,只为书上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要残害近千无辜性命,实在非人。我做不到。炎朗,你也别疯,别想。你若为医我而作恶,我将恨你入骨,永远也不原谅你。”云琛认真地说。
她见识过炎朗为了医治离魂症,能做到几十年如一日地寻药、尝试。
她深知炎朗此人看似漠然,对一切漠不关心,实则性情坚毅,绝不轻易放弃。
她真怕这家伙一时魔怔,头脑一热,真去拿活人炼药。
炎朗沉吟片刻,面色凝重道:
“我可以答应你,但霍乾念呢?你的身子现在全靠我施针压制,一开始可以一日毒发一次,但很快就会越来越严重,一日毒发数次,他总会知道你中毒,也必定拼尽全力寻找医治之法。
如今,登基大典已预备下,五天后,他就要一统三国登基为帝了。这天下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制蛊的办法,我能找到,他也一定能从别的地方知道。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疯狂去做。”
炎朗说完,云琛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既觉得悲哀,事到如今已清清楚楚知道真相,她与霍乾念之间的情丝却混乱纠缠,斩不断理还乱,勉强又无法割舍。
接着她又感到恐惧。
她虽怨怼和失望于他的算计、欺骗和利用,却不得不接受现实,真切地了解他的才华绝顶。
若由他来坐这皇位,由他执掌这天下,必是一代励精图治的明君,能定四海,亦开盛世。
可若为救她,要他自私作恶,犯下人神共愤的杀孽,无异于玉毁昆冈。
她怎舍得叫他明珠蒙尘,染上永生永世也擦不去的污点呢?
在榻上坐了许久后,她擦净身上穴位的血滴,慢慢整理起衣服袖子,像是在整理她的心那样缓慢、安静。
待到衣裳整整齐齐了,她的心也跟着明明白白了。
她无比郑重地看着炎朗,坚定开口:
“帮我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