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动着院子那株移栽而来的老梧桐。
魏渝踢下被子, 生怕旁人听不到似得重重翻了个身。
可又一想到自个儿的屋舍离着哥哥的屋舍恁老远,他就是将床榻翻腾塌陷,哥哥应该也不知道。
魏渝轻轻叹了口气, 脑袋枕在双手上。
睡不着, 想要哥哥拍拍睡。
外头风声变得簌簌落落,紧接着窗纸变了颜色, 原是那豆大雨珠斜砸在一扇扇油窗上。
“是春雨来了。”
魏渝猛地从床上坐起, 挤上鞋子就想下地去赏雨, 可想到哥哥从不让他雨天贪玩, 又乖乖回身披上一件春袍。
夜色浓郁,淡月胧明, 瓢泼大雨落下,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于风雨中挺拔凌风,还真应了那句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1
他简直看痴了。
一声惊雷倏地在魏渝耳边炸开,可把他吓得猫眼瞪圆,怔了三怔,身后的门也应声从外猛地推开。
泛黄的油伞在地上流下一滩水迹。
来人长发湿润,只着白色单薄里衣来到他眼前, 那向来的克己复礼的衣领微微敞,可窥光影。
魏承呼吸还不稳:“怕不怕。”
魏渝张了张嘴, 眼泪比哽咽先落下, 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兄长的腰身。
“哥哥。”
魏渝委屈道:“哥哥,我不要一个人睡。”
魏承的手轻轻落在魏渝单薄的脊背上,过了许久才道:“好。”
魏渝破涕而笑,抬着哭成花猫一样的小脸:“哥哥不嫌罐罐长大了?”
“再大也是小娃。”
魏承拢拢他肩上的袍子,看一眼大开的窗子:“你在看雨?”
“在看梧桐树。”
魏渝弯唇笑道:“哥哥知道我为什么在院中移栽这棵梧桐树么?”
魏承笑着摇摇头:“为何?”
“种棵梧桐树, 来只金凤凰。”
魏渝摇头晃脑,头头是道:“我愿凤凰来栖,佑我兄长科考高中。”
“哥哥不会教你失望。”
魏承看着纷纷雨幕,轻声道:“定会取得好功名。”
“哥哥随心而来,我愿哥哥高中,不过是因着哥哥勤学又爱读书。”
魏渝脸颊蹭蹭兄长的肩膀:“比起功名,罐罐更希望哥哥开心。”
话落,他又轻轻打个哈欠。
魏承揽着他的肩膀走:“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
“我想听雨声。”
罐罐钻进被窝,双手紧紧握着哥哥的手腕:“哥哥不要关窗,也不要偷偷溜走。”
“好。”
魏承给他掖被角,轻笑道:“哥哥不走。”
罐罐闭着眼睛小小声道:“哥哥,你会不会觉得罐罐越长大越不听话。”
“没有不听话。”
魏承道:“哥哥也念着你。”
府试离家那几夜,他在狭隘黑暗的考棚里只想着罐罐。
害怕他踢被子受寒,害怕他滚落在地上摔坏手脚,今夜更是听到雷声后,忙放下撰写一半的农书提着伞来寻他。
他的弟弟胆子时大时小,他总是不放心,总是牵挂。
再大一点吧。
魏承这样想,等罐罐长成真正的男子,顶天立地,心有所属,也许就不再需要他了。
雨打窗柩,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屋舍也渐渐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魏承目光清明,没有睡意。
他温柔轻拍着罐罐的背,侧脸清冽,安静得去看窗外繁茂的梧桐。
春雨贵如油,想来再过半月这株梧桐将要开花,到时满院飘香,紫海连绵。
他的弟弟定会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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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梦,魏渝醒来后就见着兄长着一件淡雅青袍,身姿颀长,握着一本书在窗边静读。
“哥哥。”
魏渝边穿衣边问道:“外头还下雨吗?”
“小雨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