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霖直觉知道不好, 想来就是刚刚的事情,秦之况才会来找他。
只是沈江霖同样有疑惑,就他刚刚入职三个月, 秦之况要问计于他?哪怕他科举名次再高,但是这些老江湖不会不明白, 理论和实践的差异化问题吧?
沈江霖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若论读书,他上辈子就是个学霸, 又热爱各种文学艺术, 在其中算是造诣颇深,可是若论从政, 沈江霖同样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他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同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高见。
你说那赵潜有错, 可是人家明明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绝对的大公无私;你说秦之况有错?他也没有贪腐为己,谋的是翰林院所有翰林官的集体利益。
若要沈江霖自己来评判,既然大家都没错,那就只能是规则错了。
然而, 大周朝信奉的并非高薪养廉这一套, 莫说翰林院了, 就是其他一些职能部门的官员年俸都并不算高, 除了进入了四品高官的行列, 因为所免税的土地面积大、俸禄也跨档次地更多一点,其他中下层官员的俸禄, 或许真的只求吃饱穿暖是够的,但是想靠这个发财,那就别想了。
上一任皇帝在位期间, 贪腐非常严重,又因为先皇本身就是一个穷奢极欲之人,上行下效,很多事情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的太过,在政治上没有什么重大思想错误,都是可以原谅的。
然而到了如今的永嘉帝继位,这么多年来,永嘉帝一直是在和贪腐做斗争的,几乎到了抓一批、杀一批的地步,甚至在他继位之初,出现了今天这个官员领着皇命要去摘另一个官员的官帽,明天这个官员也被摘了官帽的怪谈,杀到后面,官员人数锐减,为了让朝中有人可用,永嘉帝还让一些重要官员用戴罪之身去惩处下面的官员,那段时间朝堂风气为之一清,可谓是谈“贪”色变。
至于结果如何,永嘉帝在位已经二十多年了,只能说见仁见智吧。
前面几年确实镇住了场子,可是越到后面越死灰复燃,贪官杀不尽、春风吹又生。
为此,永嘉帝也是大为苦恼,只恨这些人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仁义道德,枉他对他们一番信任,怎么一进了官场,掌握了实权,个个便都撕下了脸上伪善的面具,化成了豺狼虎豹!
沈江霖去秦之况办公房不过几步的路程,但是一路上沈江霖已经将里面的弯弯绕绕盘了一遍,心里头打好了一些腹稿,也好到时候能够应付一二。
秦之况作为翰林院的主官,是有自己一个人一间的办公房,他皱着眉坐在书案后面,看到沈江霖进来了,头也不抬,指着下首的一张座椅,让沈江霖坐。
沈江霖从善如流地坐了,秦之况不说话,沈江霖也不吭声,刑杨举悄无声息地倒退着走了出去,帮他们带上了门。
秦之况终于从案牍后面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沈江霖后,先呷了一口茶,然后才慢悠悠道:“沈修撰,今天这事你也看在了眼里,你如何想?”
沈江霖拱了拱手道:“秦大人一心为公,赵大人有失偏颇了,便是觉得有错漏之处,也根本无需如此堂而皇之,属下只担心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江霖表面上实事求是,但是话里话外还是站秦之况的,且有担忧他的意思在,让秦之况心里舒坦了不少。
秦之况本来就觉得沈江霖有慧根,在科举上如此灵秀之人,不会是一个死读书的,看他的文章便知道,很多想法是有深度的。
有些人溜须拍马,只以为说一些奉承话就算到位了,殊不知点出事实但是又在事实的基础上肯定对方,这才是说到了别人的心坎上。
秦之况面容稍缓,接话道:“那你认为此事究竟该如何论断方为上?”
沈江霖面露难色:“秦大人,下官才疏学浅,恐怕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施展才能让他知难而退。”
秦之况对沈江霖的回答没有什么意外,再如何聪明又怎么样,官场是一个讲人脉、讲资源的地方,沈江霖初入官场才几个月,获取到的信息有限,况且就算他真的有人脉,他也绝不会为了这种事擅用了——人情用了都是要还的,钱债好还,人情难还。
秦之况点了点头,安抚沈江霖:“既如此,那本官就指点你一番,助你立一次功,也好叫翰林院的同僚知道,你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绝非浪得虚名。”
秦之况说到这里,沈江霖眉头一跳,心里已经升起了警觉之意,然后他便听秦之况继续道:“此事由你出面是最好的,你一会儿回去后就写一道折子,言明翰林之清苦,翰林之俸禄并不足以让人在京城立足,你的文章本官是看过的,再没有人能越的过你去的,明日便将这文章交给我,到时候我自会帮你安排。”
秦之况容长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望着沈江霖仿佛是在看自家子侄一般关切:“江霖,你可懂本官的心意?”
若是真正的初出茅庐的菜鸟新手,此刻已经激动上了。
这明显就是上官要给他机会扬名啊!怎么秦大人谁都不选,偏偏选了他?肯定是看中我连中六元的名声,知道我这个写文章的水平!到时候秦大人将我的折子往上一递,这可就是上达天听啊,说不得到时候在陛下心里都能留下不错的印象!
再加上听听看秦大人说让他写的内容,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