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一脸没好气,委屈之下气得拍了桌子,“妈的,老子那检讨书前前后后都改了九遍了!可每次那姓赵的都能挑出毛病来,这次更绝,说老子认识不深刻,没触及灵魂.灵魂是啥?他这不明摆着存心刁难人吗!”
陈氏听后并未像一般旗人妻子那样跟着丈夫一起骂街,反而是抿嘴一笑起身给丈夫倒了杯热茶,柔声道:“我的爷,您在这官场上也混了这些年了,怎么连这点门道都看不透呢?”
“什么意思?”
太平抬起头一脸茫然,他是真不明白。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上官让写检讨那就老老实实写呗,写得诚恳点,姿态放低点,还能怎样?
陈氏将茶碗往丈夫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道:“我的傻爷,您真当那位赵大人是在考校你们的学问,评选翰林院庶吉士呢?这满京城里,但凡是个明白人,谁不知道想往和中堂府上递张名帖,光门房那儿就得先过这个数,”
说着,伸出三根手指,在丈夫眼前晃了晃。
太平愣住,试探着问:“三十两?”
这在他看来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三百两!”
陈氏嗔怪的瞪了丈夫一眼,“我的爷,你好好想想,往和中堂府上递个帖子都要三百两,这赵大人又是和中堂一手提拔的人,他能不懂其中规矩,能不贪银子?他一当上官这般刁难下属,难不成真是图爷那几张破纸?”
见丈夫还在发愣,似乎转不过这个弯来,陈氏索性把话彻底挑明:“爷,您就甭再费心琢磨那劳什子检讨书了。写得再好都抵不过真金白银实在,明儿个,您直接备上银票给人送去,包管您这关立马就过!”
说罢,陈氏转身走进内室,取出自己陪嫁的妆奁匣子,从底层数出三十张盖着大印、见票即兑的银票。
每一张都是一百两面额。
“这三千两是咱家压箱底的钱,爷明日就把这银票夹在检讨书里一并给赵大人递上去。我倒要看看,这位铁面无私的赵大人收了这检讨,还能挑出爷半个字的毛病来!”
陈氏也是个豁得出去的,出手比抠了巴几的丈夫强出无数倍。
娘家做生意的,打小就有魄力。
“三三千两!”
太平这做丈夫的给吓的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要给这么多的?这要是姓赵的收了钱不办事,反手再参我一个行贿之罪,那我岂不是要倒大霉?”
“放心,”
陈氏胸有成竹,“和中堂都收钱,他姓赵的就算不收钱也得讲规矩,不然以后谁还敢给和中堂送?”
坐下提醒丈夫都统衙门有消息说姓赵的正在拟名单上报,这要是真让对方把名字报上去,到时候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这第六佐领上上下下哪件事能经得起查?
丈夫这几年佐领干下来,少说也捞了上万两,这会不割点肉出去,真叫人查出来,别说退了,这家恐怕都要叫人抄了。
“这”
太平失神坐在那里,一边是根深蒂固的抠门观念,一边是妻子言之凿凿的分析。
最终,恐惧压倒一切,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和决绝:“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依你说的办!”
第二天,太平就硬着头皮求见赵安,怀里揣着那份昨天被打回的检讨书,以及包在其中的三千两银票。
赵安肯定来者不拒。
“卑职太平给大人请安!”
进屋后,太平规规矩矩行礼,声音明显发虚,“卑职愚钝不堪,这检讨书实在不知如何下笔才能令大人满意.还请大人念在卑职一片赤诚,指点一二!”
说罢,双手捧上那份明显厚实许多的检讨书,心脏也随之“砰砰”直跳。
片刻之后,耳畔传来赵副都统无比亲切的声音:“老乡,你总算开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