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他猛地向前探身,一把抓住李承乾摇扇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低吼道:
“而下毒之人……”
“事后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指向当时的太子,你的伯父,李建成!还有齐王,李元吉!!”
“他们害怕了!害怕二郎的军功,害怕他的威望!”
“他们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除掉这个最大的威胁!”
李渊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混合着浓重的酒气:“那是朕的儿子啊!”
“他们……他们是亲兄弟啊!怎么就……怎么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李承乾任由李渊抓着,感受着老人手上传来的剧烈颤抖和湿冷的汗意。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渊发泄般地低吼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手,重重地跌回躺椅。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绘有藻井的屋顶,喃喃道:
“后来……后来就发生了玄武门……朕失去了两个儿子,也失去了……皇帝的宝座……”
他转过头,看着李承乾,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警示,有悲哀,更有一丝深藏的恐惧:
“承乾,你现在明白了吗?”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回不了头了。”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最终……最终长出带血的果实……”
“下毒……构陷……兄弟相残……这一幕幕,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
李承乾缓缓活动了一下被捏得有些发麻的手腕,继续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
他的脸色在窗外投入的明亮光线下显得异常平静。
他抬起眼,看向激动不已、酒气熏天的祖父,语气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皇爷爷,您说……”
“当年对我父皇下毒之事,真的……证据确凿,就是隐太子和海陵王所为吗?”
“有没有可能……也只是某个‘畏罪自尽’的替死鬼?”
“或者……是有人,利用了当时的局势,暗中推波助澜?”
李渊猛地怔住,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醉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直勾勾地看着李承乾。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那段血腥往事最隐秘、最不敢深思的角落。
李承乾没有等待他的回答,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太液池中盛放的、在烈日下有些蔫然的荷花,声音飘忽,却清晰地传入李渊耳中:
“孙儿只是觉得,历史有时候,就像一个轮回。”
“就是不知道,这次躲在幕后下棋的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转过身,看着脸色变幻不定、醉意与惊骇交织的李渊,微微一躬身:
“皇爷爷,您好好休息,醒醒酒。孙儿……该去准备去九成宫的行装了。”
“但愿岐山的清风,真能吹散一些长安的浊气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将蒲扇轻轻放在几上,转身离开了临湖轩。
留下李渊独自一人,瘫在躺椅上。
他望着李承乾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旁边那壶已然见底的酒壶,猛地抓起酒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门口。
“哐当——!”
酒壶撞在门框上,碎裂开来。
残存的酒液溅得到处都是,浓郁的酒气瞬间炸开,如同破碎的往昔和无法宣泄的愤懑,弥漫在整个轩室。
“冤孽……都是冤孽啊!!”
老人绝望而苍凉的哀嚎,伴随着刺鼻的酒气,在空旷的临湖轩中,久久回荡。
不多时,又被窗外更响亮的蝉鸣,盖过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