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来这么一下子,有些消化不动。
直到现在没外人了,陈学军才拿出火柴,划燃,火光映照着父亲沧桑的面孔,深深吸一口儿子给的烟。
这才有些忐忑道“小默。”
“诶,爸。”陈默急忙坐正。
“你跟家里说实话,是不是在部队里头惹事了,要是真有啥事,你就只管说,咱家还有点钱,去找县里领导说说。”
“实在不行,找你叔伯他们借一借,说说情,惹啥祸咱都要认,改了就行,我木当过兵,也看得出来,刚才吃饭那几个人,不是普通的兵。”
“那是领导安排过来监督你的吧?”
陈学军说这番话时,神情极为认真。
自家孩子自己最了解,陈默虽说小时候就挺懂事,也不给家里添什么麻烦,除了皮一些,掏鸟窝,下河捉鱼,偶尔打架,也没别的事。
但他性子执拗,主意太正,听不进去任何人劝导,陈学军心里门清。
听他这么一说,刘凤兰也变得紧张。
反倒是陈锋坚定的站在他哥这边,正想开口争辩,陈默笑着拍了拍弟弟的手臂,示意他不用开口。
以父母的见闻,有这种担忧很正常,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爸,我没有闯祸,你见谁闯祸还能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啊。”
陈默指了指程东,方培军几人帮他买的晋省特产还有米面粮油。
这话一出,陈学军担忧的神色都下降了几分,确实,那些东西可都是粮食啊,家家户户都缺的好东西。
咋能给闯祸的人送啊。
找到了突破口,陈默继续道“爸,妈,还有小锋,我这次回来是要带你们一块去晋阳。”
“先听我说。”
看着父母又要推脱,陈默赶忙道“晋阳那边是大城市,妹妹还小,读书的条件会比老家好的多。”
“从大城市出去,以后就是城里人,找工作也体面,小静还小,总不能让她一直在老家待着,出去看看也好啊,涨涨见识。”
“爸,妈,你们就辛苦一些,换个环境,这样我以后回去也容易,小锋,小静也能有更好的条件。”
陈默知道父母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
如果随军只谈大城市的便利,只说别的怎么方便,二老肯定不去,可拿弟弟妹妹说事。
陈学军和刘凤兰对视一眼,他们俩的思路,都被陈默转移话题给彻底带歪了。
压根想不起来刚才询问闯祸的事。
陈父将嘴里的香烟吸完,放到地碾灭,有些迟疑道“你还没回来前,县里领导也说咱家要成工薪家庭了,大城市读书是好,教育肯定也好。”
“就是去城里,咱们地咋办,地种的不多,也有三亩了,每年不少粮食。”
“还有就是这房子,时间长不住人可就踏了啊,这是你爷给盖的,不能荒喽。”
“哎呀,爸。”
陈默趁热打铁“地可以租给本村的人种,或者跟村里说一声,先给他们代管,不管租给谁,每年让大队给咱们钱,或者粮食都行。”
“至于这房子,咱们只是去城里住,这永远都是老家,逢年过节想回来,晋城坐火车到丰县也方便,还能回来啊。”
“平时就让我叔伯他们,或者武装部的同志麻烦一下,过来打扫打扫,添点人气就行。”
“爸,我想去大城市读书,老早就想去了。”陈锋立刻补充一声。
他是为了声挺他哥,但也是实话。
这个时代的大城市生活,成为工薪家庭,成为光荣的工人,领着工资生活,吸引力还是比较大的。
尤其是在鹰城这种资源城市,没有什么92失业潮,工人的身份就是高,日子也过的好。
“还有妹妹肯定也想去。”陈锋又补了一句“当然,最重要的是离我哥近,我哥随时能回家看看,这太远了。”
作为家里的老二,不如哥哥受重视,下不如妹妹受疼爱,虽说在老陈家这种偏向并不明显。
但小孩子感受最深,所以陈锋从小就有察言观色的优秀品质。
刘凤兰犹豫了一会“主要是去了大城市咱们家没法生活啊,你爸身体不行,就是安排工作也干不了。”
“我倒是能打点零工,可小锋读书,小静还要接下学,抽不开功夫。”
“放心吧妈,只要安排肯定能干,我都打算给好多同志的家里人安排工作了,让更多人家属能够从军,没问题的。”
陈默自信的拍拍胸脯,保证似的说道。
说得不好听一点。
目前军方对自己家的情况,恐怕比他这个当儿子的人,了解都清楚透彻。
估摸着三五代都查好几遍了,父亲在哪做工,家庭收入,身体情况,就没有面不知道的。
既然廖政委说了安排工作,陈默就有绝对理由相信,父亲一定能干,估摸着也不会累,工资也不会很高,但养活一家人,每月三四百块还是有的。
加军区家属院逢年过节的福利,读书,医疗全免的待遇。
怎么着,都比在老家强。
再说了,蓝军营即将调防,家里妥当,他也就放心了
若是有朝一日,闻冲锋号响,请诸君为国赴死之际,也再无遗憾。
家人妥当,老领导估计会担任士官学院的院长。
他除了大步向前,再无顾忌。
身后事,自有国家护航。
“那,那我再跟你妈商量商量。”陈学军依旧有些犹豫。
不过,了解父母为人的陈默跟陈锋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大半。
只要拿孩子说事,二老就没办法拒绝。
又闲聊了几句,陈学军和刘凤兰实在扛不住困意,这才起身回屋里休息。
10月10日的凌晨。
月朗星稀。
哥俩坐在房檐下,陈锋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陪着自己的大哥。
其实自从去年,陈默给武装部写信的那一夜,陈锋就察觉到他这个哥哥变了,具体变在哪,他说不来。
不过,从小到大的信任,也使得他坚定的认为,陈默在部队一定能混出人样。
要不怎么说亲兄弟呢。
陈默同样望着夜空,想起了写信的那一夜,夜空跟今天并未有太大区别。
有区别的是,同样坐在夜空下的人。
连他也没想到,再次回来,自己的变化会这么大。
10号清晨六点多。
陈默睡的正香时,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好久没在家里住过,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他正准备起床看看什么情况时,转头才看到陈静双手抱着一个糖水罐头,搬个小板凳,就在自己床边坐着。
看到陈默睁开眼。
小丫头欣喜的起身,把罐头放到跟前“哥哥,帮我打开。”
“好。”
陈默笑着揉了揉妹妹小脑袋“你怎么不多睡一会,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我睡不着,起来看看你走了没有。”
“我不走,就是走也带你一起。”陈默快速将外套穿,抱着小丫头出门看时,才发现门口聚集了不少邻居。
看着都很面熟,可陈默前世离开家太久了,这一世也没呆几天,很多人他都叫不称呼。
好在有陈静在,她看到哥哥为难,趴在肩膀一个个介绍四婶,六叔,才算是解了围。
“四婶早啊。”
“咦,这是老陈的大小子啊,差点木认出来,乖乖呦,听说你在部队当营长了?”
“昂,是。”陈默点点头。
“俺就说从小看老陈家的大娃子有出息吧,看,让俺说中了。”
四婶大声的嚷嚷。
搞的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的陈默,陈大秀才,都差点落荒而逃。
四婶的话,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再说了,他印象中,这个四婶可没夸过他。
“中,不赖,看着就是跟咱村里人不一样,跟大领导一样,中,就是中。”
六叔,还有其他几个邻居也在评价。
陈默勉强应付着,走到门口,注意了下人群才发现,胥东他们几个已经换了便装。
但说真的,这便装换的纯属多余。
一身黑色类似西装的装扮,出现在村子里,更扎眼。
都不如穿个大裤衩更有融入感。
但陈默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不懂的领域,从来不会多话,说不定人家警卫员看白天人多,就是故意换扎眼的装束。
目的就是为了区分周围人的目光呢。
“你困了去屋里睡会,在老家不用这么谨慎吧?”
陈默走到跟前道。
“没事,晚轮班睡过了。”胥东摇摇头,然后又朝着村口的方向努嘴道“武装部的人又来了。”
“不过这次不光他们,还有县里很多单位自行组织的劳动队,这会在种树,扫街呢。”
“我估计中午会有领导过来,你也准备准备吧。”
“哎,头疼。”
陈默叹了口气,让他一个当兵的人,处理这些事,还真是有些为难人。
可他也清楚,带着警卫回来,架子太大了,这一个环节,免不了的。
只要武装部有能耐跟军区打听清楚,这些警卫是真的,都不用管是不是警卫局出来的人,都会把场面往大了铺。
有些时候,级别不重要,待遇才是信号。
胥东看着陈默满脸犯愁的样,他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从警卫局出来之前,面只给十分钟,背诵陈营长的个人资料和家庭背景。
别的没有太吸引人,唯独资料中显示这人是个刺头,事精,鬼主意和坏水一箩筐。
两人初次见面,胥东就察觉到了,特么的,敢当着警卫的面,趴到人家首长会议室门口偷听的少校。
恐怕,全军也就这一个奇葩吧?
但凡换个校官,谁不是规规矩矩,严肃以待?
当着警卫的面偷听,警卫是干啥的?那特么不是站门口的吉祥物,是封锁廊道,保证会议安全的。
还当着两个警卫的面,趴门偷听,也太特么不拿豆包当干粮了。
如今,看到对方吃瘪。
胥东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