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养他一遭,不曾想将他养成这样。”元老夫人声音轻轻,仿佛已经没了怒气,只剩下一种悲愤和无奈的平静,“他人呢,昨晚上又喝酒了?”
严妈叹气:“最近四爷是有些放浪,每日从姚老先生处回来,晚上总要喝上几杯。四爷从前也不这样,想是最近家中兄弟接连出事受了打击。”
“呵。”元老夫人哼然一笑,“我看他分明是挂心温婉那个贱人!你没瞧见那日温婉说割袍断义时候他那样子,我就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跑不了!”
“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途…”元老夫人无力的捶着胸口,咬着牙关,“都来逼我!逼死我算了!”
“可恨那老三媳妇也是个蠢的!本还指望她能和温婉斗上一斗…”
严妈便安慰她,“三老爷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如今他们都去山上拜佛求个心安。”
哪家拜佛去寺庙一住就是一个月?
可到底三房两年内痛失两子,元老夫人不好拦着不让他们去。就连老三媳妇自己也是欣然前往,说要给元启点一盏长明灯让他好好上路。
只不过给了温婉喘息之机。
元老夫人曾经对温婉的怜惜和喜爱,如今全部因为程允章的心思而灰飞烟灭。
一个寡妇,哪里来的胆子,敢攀上她的儿子?
元老夫人人前不显,可心中恨极,甚至到了夜里碾转反复无法安睡。
严妈知道她的心病,斟酌着将这几日的想法告诉元老夫人,“夫人若是想让四爷死了心思,并不一定非要跟温小娘子斗起来。四爷如今心里怕是还有温小娘子,您跟温小娘子斗,那就跟自己儿子斗,您又何苦?”
严妈见元老夫人脸上郁郁,心中长叹一声,暗道老夫人平日里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一遇上四爷的问题就关心则乱,“说到底,四爷如今离春闱只剩一年多时间,这期间四爷纵然有心,却绝不会提起这门婚事。这件事,只会烂在四爷肚子里。”
元老夫人摇头,“你不了解修文。他这人心智坚韧,此刻不提不代表就死了心。我就害怕…怕他高中以后…这心思也飞了起来,迟早有天…他会向我开口。”
陈妈笑道:“夫人糊涂啊!这事至少得两三年时间,只要咱们在这时间内替温小娘子寻一门她无法抗拒的婚事…”
元老夫人瞳孔猛地一缩。
“温小娘子那夫婿死了快一年了,寻常妇人需要守节,可温掌柜是留在家里招赘的姑娘,那跟儿子没差别!”
“可她刚生完孩子…这个时候去说婚事…怕是要被人抓住把柄!”元老夫人随即又自言自语,“不过倒是可以提前准备着。”
温婉既然是招婿的女子,那待遇就和男儿无异。普通男人死了老婆,有的头七都没过就开始打算续弦,温婉那亡夫…算算时间…死了有一年了…够了。
元老夫人只担心一件事,“温婉现在防备着元家,所以就算要给她说亲,我们也不能参与其中。就是这人选……”她重重叹气,说起来温婉和她年轻时候脾气有些相似,若非温婉勾引程允章,她也不愿断了温婉的生路。
“温婉心高气傲,就算是招赘,怕也得精挑细选。普通的男儿入不了她的眼。”
“这……”严妈妈抿唇,心里斟酌一番后才慢吞吞道,“说起来这事我也考虑了好几日。温掌柜是个要强的女子,您又是菩萨心肠,不是那作践旁人的人。若想促成温掌柜的婚事,这人选咱得仔细挑选。否则给温掌柜塞些歪瓜裂枣,两家仇恨更深不说,这事儿也成不了!”
元老夫人频频点头,心也软了一分,这会子有些真情流露,“陈姐,这些年来…只有你待我真心。”
陈妈笑道:“你我都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说这些作甚?”
见元老夫人不反对,陈妈才继续说道:“一个月前,咱酒坊来了个学徒,姓陈,叫陈小淳的,他也是平县来的。手上有些功夫,原来在平县西山那边以打猎为生,家里那个瞎眼老娘死后,他才来的播州谋生。”
平县?
和温婉同一个地方来的?
“这小伙子我见过,生得是器宇轩昂,身形矫健,人是又勤快又孝顺,就是家里穷。他老娘死的时候,他欠了几十两的债务…”
元老夫人眼睛越听越亮。
一个地方的、容貌英俊、有男儿气概,没有老娘拖累,还欠着外债——
这简直就和温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妈知道元老夫人的心思,当下笑道:“我也旁敲侧击的问过他,这小子没有成亲,说是十里八村知道他家里穷,婚事一直耽误着。我探他口风…他似乎并不介意入赘。”
“哦?”元老夫人将信将疑,“这年头还有好手好脚的男儿愿意入赘?”
“债主催得急,他眼下身无分文,甚至头上无片瓦遮身,只能委屈自己。那小伙子不嫖不赌,人也机灵,跟温掌柜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元老夫人被她说得心动,若是能促成此事,就能不动声色叫程允章死了心!如此他就能专心读书,以后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才是正经!
“这事儿不能咱剃头挑子一头热!索性和那小子透透口风,咱不出面,叫他主动一些。”
严妈犯愁,“可若是咱不出面,这小子怕是见不到温婉。”
“无妨。将他踢出酒坊,给他指条明路。那个何三…就是跟王寡妇有首尾的那个,不是开了个酒肆吗?他和温婉走得近,让这小子去那边,总能碰上温婉。”
到时候他们再暗中添一把火,如何不能凑成这段姻缘?
元老夫人觉得此事甚妙,两全其美。既能让程允章安心读书,又给温婉后半生找了个依靠。
嗯,双赢!
元老夫人轻咬下唇,总觉得这事儿有些没底,她只恨不得立刻斩断程允章和温婉的孽缘,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这事儿都分两头走,那温婉不好拿捏,未必会遂我们的愿。归根到底,只有老四成了亲…才能让我安心。”
倒是这个理。
可四爷瞧着对温婉一往情深的样子,母子两又因为三小姐的事儿有了隔阂,四爷只怕更不会听元老夫人摆布。
“拿我的帖子去严府走一遭,就说我病了,让月华回娘家来探病。”
程允章或许不听她的摆布,但一定听月华的。
程允章对这个三姐常怀愧疚之心,若老三开口,程允章就算暂时不松口,也会考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