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忧暗道一声,隨后猛然振臂。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气劲从他的体內汹涌而出,劲过处,其周身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咔嚓”脆响,道道裂纹以他为核心,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不出片刻,那布满裂纹的泥身再也无法维繫原状,开始剧烈地颤抖,大块大块的泥土簌簌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泥土剥落之处露出的並非血肉,而是璀璨夺目、纯净无瑕的神魂之光,宛如一轮被尘封的皓月,终於重见天日。
就在泥身彻底崩解的前一瞬,季忧的神魂跟隨那来自肉身的牵引之力,化作一道流光,如百川归海一样向著石台上那具沉寂的肉身倏然没入。
神魂与肉身重新契合的剎那,他的灵与肉开始疯狂交融,一股火热的力量自四肢百骸深处甦醒,如决堤洪流般奔涌而出。
嗡!!!!
就在此时,季忧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那阻力如天地初开时的壁垒,蛮横地横亘在神魂与肉身之间,伴隨著如同衝破境界时的极致压迫感,朝著季忧的意识狠狠撞来。
剎那间,万籟俱寂,五感尽失。
他没了触感,没了听力,同时也失去了所有对於外界的感受,再次陷入了的一片无边的黑暗。
但季忧並未惊慌,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神魂离体如此之久,境界从通玄一路升到了神游,早已不再是从前。
之前他的悟道境界不够,神魂被肉身锁死,如今他的悟道境与肉身境等同,也该有一战。
轰!!!!
无尽的压迫中,季忧的神魂猛然挥拳,一如当初自幻境中甦醒时那般打算拳碎一切,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此前所领悟的万千法则开始环绕神魂,隨拳势共鸣!
轰然一拳打出,周天法则疯狂咆哮,而这一拳也瞬间导致了前方的压迫感极速攀升至顶点。
然而让季忧没想到的是,那些法则之力瞬间被压碎成了无尽的残片,融入了四面八方。
那法则並非单单只是被肉身的压力给压碎的,准確而言,那是他神魂的拳劲与肉身的霸道合力而至。
紧接著是第二拳,又是一道环绕在其神魂中的法则被狠狠打碎,嵌入了他的那一片黑暗之中,如同打铁一样,在火花四溅之中交融。
第三拳、第四拳————
季忧的神魂气息开始的汹涌攀升,与万道法则不断融匯,黑暗中逐渐奔雷汹汹,风雨交加。
原来是这样的,守夜人传承后面的修行方式————
季忧凝住了眼眸,继续猛然挥拳,將那环身的法则狠狠砸入虚无之中。
纯悟道修士在神游境这一境界开始,神魂开始脱离肉身,而后面的修行的则是真正开始让肉身逐渐剥离,令神魂成为独立的存在,从而以最大程度领悟天道。
但守夜人的修行不同,这一脉走的竟然是在灵肉的相互锤链之中,將万千法则都融入於身。
换句话说,他的神魂似乎就是的一位铁匠,法则作为原料,而肉身则是载体与熔炉。
此间的打击带来的崩碎是要將万物消解为更加细腻的存在,但它们並未消失,而是就开始交融,缠绕,相互镶嵌。
话句话说,他是在以法则为原料锻造一个无与伦比的自己。
此时,身处无尽黑暗的季忧向前猛然踏出一步,全力挥拳,打的四方颤慄,法则崩碎,而他的触感逐渐回归,並开始不断加强。
身下所触及的冰冷石台,空气中浮动的微尘,血脉中奔涌的气劲,万物变得无比清晰,仿佛褪去了一层始终蒙蔽著感知的薄纱。
与此同时,风平浪静的石台之上,那具安静肉身的眼眸开始不断颤慄,似有睁开之势。
“顏昊师兄,两位长老,那人就在前面!”
“峰顶?”
“对,在鉴主寢宫的北面,请隨我来。”
玄剑峰的山路之上,翠儿杏儿带著大批的灵剑山弟子朝著山上匆匆赶来。
其中走在最前方的,是天剑峰峰主之孙,善用子母剑的天剑峰主脉弟子顏昊。
天道会一战之中,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天剑峰亲孙因为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而落败,未能进入先贤圣地,此后便回到天剑峰闭起了长关。
说实话,那次的战败其实並非他的错,因为后续的事情证明了,他遇到的那个人就是个纯粹的妖孽,换谁来都是一样的。
但在当时看来,作为天剑峰亲孙,顏昊的落败无疑让天剑峰的声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以至於第二年的招生之中,选择天剑峰的人成倍减少。
为了拉回这种势態,挽回形象,天剑峰在后续的几年间,几乎將门下弟子所有资源的一半都拿了出来供他修行,就连每年丹宗的灵药份额也都是先由他索取。
而今他也终於达到了融道巔峰,距离应天境仅有一步之遥。
遗族战场太过危险,生死就在一瞬之间,作为主脉的后人,天剑峰的人自然不敢叫他上战场,於是便將其留在了山中守护山门。
方才,守护山门的弟子匆匆来报,说有人闯入了灵剑山,他们正在满山寻找,不曾想立马就遇到了匆匆下山的翠儿和杏儿,才得知那人到了玄剑峰,於是匆匆跟来。
山路之上,顏昊转眼看向翠儿:“鉴主的寢宫北侧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小院。”翠儿犹豫一下后答道。
“什么小院?”
“一个不大的小院,不过那里————实际上是季公子的坟冢。”
顏昊的眼眸倏然一眯:“季忧的坟冢?”
翠儿咽了下口水:“对————”
“一个外人,把他葬在灵剑山也就算了,竟然还葬在峰顶?鉴主可知这是掌教才能有的礼遇?她虽然是圣器执掌者,又岂能如此不顾祖宗规矩,肆意妄为?!”
听到顏昊的这句话,剩下那些灵剑山弟子也忍不住纷纷皱眉。
他们当初就很不理解鉴主的选择,如今大祸临头,更让他们觉得若是当初与问道宗联合必然不会像今日这般艰难,如今听到鉴主把季忧葬在了山上,更是心生牴触。
灵剑山小鉴主一直都被视为才情冠绝天下的仙子,聪慧过人,这也是灵剑山弟子將其视为精神信仰的原因。
而这样不顾规矩,擅自行事的作风,自然会让这些弟子渐渐丧失了对自家鉴主的信任与崇拜。
“问题在於,那人为何要去季忧的坟冢?他去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
顏燁与顏清池思索良久,不由得问出一句。
翠儿本就不敢接顏昊的话,听到询问后立刻开口:“说了,他让我们不要紧张,说他只是回来拿东西。”
“回来?”
“他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句话,顏燁与顏清池对视一眼,眼神之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解。
玄剑峰峰顶是独属他们灵剑山鉴主的,除了鉴主之外,应该没人会用回来这个词才对,那人为何会如此说话。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仓哪一声,走在前面的顏昊及身边的几位弟子已经率先拔剑。
顏燁和顏清池回神,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峰顶,於是也从腰间將道剑抽出,跟隨在顏昊的身后迈步而去。
一行人穿过了殿前长坪,穿过了峰顶的清湖,位於北侧的小院渐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把坟冢修的像没死一样欺骗自己么,顏昊冷笑一声,猛然握紧了长剑,带著阴冷的眼神往前而去,但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之际,隨著轰一声巨响,整座山巔倏然开始震动!
霎时间,一股灼热的气息滚滚而来,如同火炼仙山一般,掀起了汹涌的气劲,铺开满山。
同时在山峰深处,磅礴的仙光自山体裂隙中进发,如决堤天河般瞬间吞没了整座山巔!
而最可怕的是隨著这热浪来袭,一股至刚至强的威压如山岳倾覆般轰然压下,眾人只觉周身筋骨欲裂,似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
但让他们感到不解的是,那威压似乎刻意避开了翠儿和杏儿,只压到了他们的身上,以至於这俩丫头还在傻傻站著,一副没回神的样子。
正在此时,那如同小院的坟冢里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人,书生模样,身材看上去清瘦而修长,却带著滔天的气息,浑身灼热如火,又有风雷遍布,在玄光阵阵间仿佛红日初升。
“我又没死,何来葬在玄剑峰顶一说?”
季忧站在那小院的门口看著他们,轻声开口。
此时,看清他面容的眾人眼眸剧颤,浑身都在发颤,尤其是顏燁和顏清池。
因为他们终於明白了那人为何会用“回来”这两个字,因为那是鉴主的夫君,这两个字若是他用的话又如何会有歧义。
至於顏昊及其他那些灵剑山弟子的眼眸中则涌出了无尽的难以置信,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是季忧。这种巨大的衝击力无异於一团惊雷在自己的脑中爆开。
“你怎么可能没死?!”
“天难收我,我自然能归。”
天难收我,顏燁与顏清池对视一眼,心说这是多么傲然才能说出这种话。
就在此时,季忧忽然转头看向了东北方向,隨后眼中升腾起一抹汹涌的战意,浑身剑气直衝霄汉,强大的战力让所有人都心中巨颤。
而后,眾人艰难地扛著他的气息,顺著他的眼神看去,便见到那远处的夜空之中,仙光迸溅的灵鉴与天书正在不断被黑夜镇压,心中微颤。
那是至高强者的对决,他们的鉴主就在其中,而从灵鉴的状態来看,其实鉴主的处境已经险象环生。
这样的战局无论是谁进去都將是九死一生,但他们却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剑意,一如当年他撕开天道祭,不管不顾地入內斩杀楚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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