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清水县。
卯时初刻,天色还没大亮,混沌中透出些许清明。
“突突突——哐当哐当——”
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噪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一辆风尘仆仆的三蹦子正风驰电掣地行驶在清水县新铺的水泥路上。
三蹦子的车斗边缘还能看到些许泥点子,驾驶座上,华天佑紧握着把手,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那笑容压都压不住,就像出门捡了钱似的。
道路两旁,挂在树枝上的太阳能路灯还没熄灭,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不仅映照着这辆跑得飞快的“座驾”,也映照着华天佑脸上那混合着激动与兴奋的喜色。
三蹦子后头的拖斗里,端坐着的一位是曾经叱咤朝堂的国公爷,一位是雍容华贵的国公爷夫人。
他们此刻挤在这略显逼仄的车斗里,随着路面的微小起伏而微微晃动。
恒国公一手抓紧栏杆,一手颇有节奏地在大腿上敲打着,眯着眼享受这高速带来的推背感。
恒国公夫人林氏死死抓着丈夫的胳膊,脸上露出的是嘚瑟的笑容。
是啊!这玩意儿,京城里的贵人们别说坐过了,怕是见都没见过!什么八抬大轿、四驾马车,哪有这三蹦子来得高科技?
恒国公夫人林氏甚至在心里默默盘算,等回了京城,也必须得弄一辆,在那些老姐妹面前晃悠一圈,保准惊掉她们的下巴。
“突突突……”
三蹦子发出一阵类似老人咳嗽的喘息声,最终一个利落的甩尾,稳稳停在了气势恢宏的苍州王府门前。
王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石狮肃穆,整个府邸还沉浸在静谧之中,显然主仆们都还没起床。
华天佑跳下车,手脚麻利地扶下自家那对画风清奇的爹娘,转身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大门前,顾不上什么礼仪,抓起沉重门环,就“砰砰砰”地砸了起来。
“谁啊?天还没亮呢……”门房睡眼惺忪,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嘟囔着开门。
门闩刚落下,门缝里就挤进了华天佑那张因为激动而放大的脸。
“华……华公子?”门房吓了一跳,残留的睡意瞬间被吓飞,“您这是……怎么了?天还没亮透呢?”
华天佑哪有功夫跟他细说,一把推开那半扇门,嘴里连珠炮似的:“快快快!别磨蹭了!我要见老夫人!见灵儿!有天大的好消息!”
他力道没控制好,把门房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门房稳住身形,这才看到后面乐呵呵走来的恒国公夫妇,赶紧躬身行礼:“国公爷,夫人……”
恒国公摆摆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无妨无妨,快让我们进去,确有急事。”
说着,便与夫人跟着儿子风风火火地往里走,那步伐,比平时在京城赴宫宴时还要轻快几分。
华天佑一路小跑穿过前院,也顾不得会不会吵到其他人了,扯开嗓子就喊:“伯母!灵儿!快出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他正在睡梦中,便听到了对讲机里传来的消息。
中秋佳节,赵樽不但顺利拿下了京城皇宫,韩蕾还给他添了一双儿女。听到这样天大的好事,他那还睡什么觉?立刻就去摇醒了还在梦乡里的父母。
恒国公夫妇初闻时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随即便是狂喜。如今这世道,跟着赵樽,那可是从龙之功!
当下,一家三口也顾不上梳洗打扮了,直接跳上院子里那辆御用三蹦子,一路“突突”着就杀向了苍州王府。
要知道,赵樽在暗中谋划大事,为了避免老夫人经受不住担忧焦虑,所以一直都背着老夫人。
东关战事大捷后,赵樽和韩蕾倒是跟家里通了信,报了平安,只说韩蕾已到孕晚期,长途跋涉回苍州恐生意外,便留在京城待产。
至于之后那惊心动魄的逼宫之事,赵樽与苍州这边的联系,采用了另外的频道,老夫人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如今,大事已成,乾坤已定,自然无需再隐瞒。
况且,前段时间他本来和爹娘已经在清水县选好了一处顶好的宅子,就等着装修妥当迎娶赵灵儿过门。可谁料到,赵樽和韩蕾突然带兵去了东关,局势未明,大家心里都悬着一块石头,这婚事自然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现在好了,赵樽一举夺得帝位,他们这帮“从龙之臣”身份水涨船高不说,重返京城核心圈层也是指日可待。
他又把赵灵儿带去京城成亲,在皇帝的见证下成婚,这排面,这意义,简直不摆了!
王府内院,老夫人和赵灵儿被华天佑那惊炸炸的喊声惊醒,还以为出了什么塌天的大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匆匆披上外衣,连头发都来不及仔细梳理,就急急来到了前厅。
“天佑,何事如此惊慌?”
老夫人脸上满是担忧。赵灵儿也是一脸紧张,小手揪着衣裳下摆,看向华天佑。
华天佑见到二人,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伯母!灵儿!好、好事!天大的好事!樽哥他……他当皇帝了!”
“什么?!”老夫人猛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幸亏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
赵灵儿更是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我哥他……”赵灵儿的声音带着颤抖,是难以置信,更是巨大的惊喜,“真的吗?天佑哥,你说的是真的?我哥的事真的成了?”
“千真万确!”华天佑用力点头,“昨天半夜,赵樽带兵进了皇宫,陛下……啊不是,是先帝,已经下诏禅位了!如今京城已在赵樽掌控之中!”
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母女二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赵灵儿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欢呼起来,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太好了!哥哥做了皇帝!以后我们大景的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我哥和嫂子一定能做到的!”
她心思单纯,首先想到的是天下百姓,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极具感染力。
而老夫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阵阵的后怕。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有些发抖,扶着椅背缓缓坐下,声音带着余悸。
“你……你们……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直瞒着我……他、他们怎么敢……怎么就……”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不声不响的,竟然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这其中的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她简直不敢想象,儿子和儿媳究竟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这改天换日的壮举。
华天佑见状,赶紧又抛出了第二个重磅好消息,试图冲淡老夫人的后怕:“伯母,您先别慌,还有一桩大喜事呢!韩蕾,不,现在是皇后娘娘!她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果然,听到孙子孙女平安降生,老夫人脸上的后怕之色被冲散了不少,嘴角向上扬起,眼中却泛起了些许泪光。
她想起了赵樽曾经在京城饱受的那些猜忌、打压和不公,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
如今,儿子背着她暗中谋划,竟然真的一举夺得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虽然她知道过程一定就让人心惊肉跳,但结果……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怎能不为儿子感到骄傲和高兴?
“亲家母,你可是生的好儿子啊!嘿嘿嘿!”恒国公笑眯了眼。
“好……好……好啊!”老夫人连说了几个好字,声音哽咽,却又带着无比的欣慰,“快,快吩咐下去,准备早膳!丰盛些!再去窖里取两坛好酒来!今日咱们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下人们也被这接连的好消息感染,府内顿时忙碌起来,整个王府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早膳很快摆上,大家围坐一桌。华天佑迫不及待地重新提起了婚事。
恒国公夫人笑着接口:“是啊,亲家母,如今樽儿已在京城站稳脚跟,天佑和灵儿的婚事,我们想着,若是能在京城办,由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主持,那该多好?”
老夫人此刻心情极好,自然是满口答应:“好好好!正该如此!在京城办,风光体面!也让他们小两口沾沾哥哥嫂子的福气!”
华天佑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伯母放心,苍州这边的事务,我这几日就加紧交接给下面得力的人。如今苍州发展已经步入正轨,各项产业都有章程可循,就算我们离开也不会出乱子。等安排妥当,咱们两家就一起动身进京!”
正说着话,门外又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苍州知州骆海,带着骆夫人和骆圆圆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骆海官袍都还没穿戴整齐,显然也是接到消息就立马冲出了家门。
“恭喜老嫂子!贺喜老嫂子!”骆海一进门就躬身行礼,脸上泛着红,“王爷……不,是陛下!陛下洪福齐天,一举定鼎乾坤!下官一家刚接到消息,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赶紧过来给老嫂子道喜了!”
老夫人此刻是看谁都顺眼,连忙喜滋滋地招呼:“骆大人,骆夫人,圆圆,快坐快坐!正好,早膳刚备好,一起用些!添碗筷!”
众人再次落座,席间气氛更加热烈。
骆海喝了一口热粥,压了压激动的心情,说道:“下官待会儿回府衙,就立刻将手头的工作安排妥当。陛下的登基大典,下官全家无论如何都要上京参加,当面叩贺天颜!”
说着,他心中暗暗感叹。
幸亏啊幸亏!当初自己立场坚定,毫不犹豫地站队赵樽,紧紧跟随赵樽的步伐。看看如今,这才多久?一年多点功夫,自己就从一个小小的边州知州,眼看就要一跃成为天子近臣,这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这步棋,真是他这辈子下得最正确、最英明的一步!
与此同时,永安城军营。
日上三竿,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校场,将士兵们操练时扬起的尘土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睡得正香的大胖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欢呼声从睡梦中吵醒。
这段时间他都临时住在军营里,帮永安城军营搞引水入户。
为了赶工程进度,他昨晚带着几个徒弟忙活到后半夜,对讲机又忘了充电,早已自动关机。所以,他没收到传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