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平淡下来,仿佛随口道来。
但熟悉这位大家长的人会明白,在政宗先生口中越是淡淡的仿佛随口道来的话越是坚硬,这说明他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得到最终的结论。
此刻他便如久经沙场的武士已经把刀拔了出来,反而杀气内敛云淡风轻。
源稚生顿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了自己和橘政宗之间的差距。老爹看事情视角果然一直比自己要远得多,主动让出大家长的位置,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目的原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证家族的周全,减少损失。
“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聊一聊其他的事吧。”
橘政宗开口:“卡塞尔学院的正式邮件里附带了神葬之所的照片。他们的学生在神葬之地里发现了一艘沉船,沉船里有疑似龙类的胚胎存在。”
风魔小太郎捏紧拳头:“果然和我们刚开始猜测的一样,曼斯·龙德施泰特的精英团队莅临东京,绝对不会是因为简单的旅游而来的。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大概就是神葬之所。”
龙马弦一郎皱眉:“神葬之所位于海底8000米以下,一般的潜水设备很难抵达到这个位置。他们肯定是早就把改装过的载人深潜器偷偷运到东京来了。我早就建议对那几名逃窜在外的学生加大搜捕力度的。”
“加大搜捕力度又怎么样?除了酒德亚纪以外,我们甚至都没掌握其余几人的身份资料。”
源稚生自嘲的笑笑:“前几天发现绘梨衣离家出走之后,本家就已经进入全面戒严状态了,然而三天过去了,我们却连绘梨衣的影子都没有发现……连绘梨衣都找不到,更何况卡塞尔学院的人了。”
说到这里的源稚生不禁垂下眼帘来,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里,时间上的重合度实在是太高了。他甚至都在考虑,是不是卡塞尔学院的人带走的绘梨衣的可能性了。
只是转念一想,绘梨衣几乎没有离开过那个房间,卡塞尔学院即便知道绘梨衣的存在。但是只要绘梨衣不愿意的话,他们也不可能用暴力手段带走她。
本家已经把组织内部所有名字里带樱的人全都排查过了,没有一个人有作案嫌疑和作案时间。那个叫sakura的人究竟是谁……绘梨衣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跟他走?
犬山贺扭头看向宫本志雄:“我倒是更好奇,那几名学生是怎么能够潜入的神葬之所。那附近的海域不是一直都由岩流研究所的人负责在盯着么?”
宫本志雄愣了一下:“是这样没错。但是当天总部大厦遭遇了袭击,辉夜姬系统被入侵。研究所的大部分人手被抽派去修理辉夜姬了,加上当天又是雷雨天,海面状况本来就复杂……”
“这也暴露出来了现在本家在没有辉夜姬之后,执行力严重堪忧的问题。”源稚生叹了口气:“失去辉夜姬的调度能力之后,组织的运转简直就像是一盘散沙。”
樱井七海这时候忽然笑了笑:“源家家主是在批评我们的领导能力么?也是,毕竟马上是要当大家长的人了,是得提前学习一下管理组织。”
源稚生赶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樱井七海淡淡地说:“什么意思呢?”
“好了,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要在浪费口舌了。”
橘政宗面无表情的在小里抱着手臂:“我还没有正式退位呢,诸位就已经无视我在堂前吵起来了么?”
樱井七海和源稚生同时面露歉意,俯趴在榻榻米上士下座:“不好意思大家长……”
“起来吧。切记我们现在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卡塞尔学院。诸位家主不要自我内斗,让敌人坐收渔翁之利了。”
橘政宗说:“卡塞尔学院的人今天晚上12点就到了。接下来,我将作为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发布我的最后一次命令。”
众人挺直腰背,一齐回答,脸上露出严阵以待的表情。
橘政宗看向源稚生:“稚生,你继续负责寻找绘梨衣,其余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源稚生低头:“是!”
橘政宗说完,又看向了宫本志雄:“让你的人放下手里面的一切事务,尽快修理好辉夜姬的系统。今天已经是绘梨衣离开家的第四天了,她的身体最多只能够再撑三天。想在东京的茫茫人海里找到绘梨衣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有辉夜姬才有帮我们捞针的能力。”
“收到!”宫本志雄说。
“其他没有别的什么事了。”
橘政宗说:“犬山、龙马、樱井三位家主今晚就随我一起出面接待学院来的谈判官吧?犬山家主和龙马家主都曾是学院的学生,让校友接待校友不是应尽的礼节么?让学院的人明白一件事情,在谈判桌上,我们的地位一直是平等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上级和下级。”
家主们都已经陆续离开了,狭小的和室里再次只剩下了橘政宗。
橘政宗从坐垫上站起来,拿起小锤往佛龛上的铜罄上轻轻敲了一下。传说它的声音能传播到冥界,心烦的时候敲一敲有驱魔静心的作用。
“真是天生的演讲家啊,大家长。”
声音从佛龛背后的阴影处传出来,一声白色衣服的人走出阴影,双手在身前轻轻鼓掌,那张看不出来任何特征的脸上面露赞叹之色。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见你和绘梨衣长大’。连我听了都忍不住想要相信你真的是一位值得信赖的父亲了。相信你要放弃大家长的位置,也是真的出于为蛇岐八家考虑。”
橘政宗冷冷开口:“陈医生您特地来找我,难道只是为了说一些落井下石的话的么。”
陈医生摇头:“并不是,我是真的很敬佩您壁虎断尾的魄力啊。”
和陈医生说的一样,橘政宗之所以会选择在今夜之后就辞去大家长的位置,完全只是想从这一次的风口浪尖之中抽身而已。站在漩涡中心往往最容易被海水卷进去。橘政宗虽然迷恋权力,但也懂得壁虎断尾的道理。
更何况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源稚生,其实跟没有让位的差别并不大。源稚生当大家长只会是一个傀儡皇帝,家族内的一切事物还是要经过他的眼睛。
“恭维的话就放到一边吧。”橘政宗看向陈医生:“你们今晚几点离开日本?”
“晚上十一点钟。”
“不会有点太晚了么?”
“没办法。”陈医生耸耸肩:“私人飞机的航线是要提前申请的。情况太紧急,私人飞机的航线最快也只能申请到这一趟的了。”
“行吧。”橘政宗说:“走之前记得要把屁股都擦干净。”
“当然,大家长应该知道,我们做这种事情一直都很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