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与王晏一同走进大牢,看着满是犯官的牢房,他忽然心底一片冰凉。
抓了这么多人,若是还有人逃脱在外……这案子该有多可怕?多亏是现在挖了出来,否则照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闹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王晏道:“去看看,他们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
如果什么都查不出来,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徐恩会觉得更加可怕。
……
离京城不远的应天府,下邑县。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背着包袱快步走入城中,一路往自家而去。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恨不得早点踏入家门。
李达这次前去京城是为了打探一些消息,事关他与谢老夫人的一个约定。想到这里李达抿紧了嘴唇。
他曾在马越部下任职,马越战死之后,他被调去秦凤路,也是他时运不佳,跟着副将又打了败仗,从此之后备受排挤,那几年他带着几十个残兵,穿着最差的甲胄,守在关隘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丧命在沙场。
他不是怕死,但这样的死着实太过憋屈。
就在这时候,谢老夫人派人前去秦凤路寻他,向他打听当年围剿妖教之事。他才知晓谢老夫人一直暗中查此事。
李达知晓这次是个机会,他仔细回想当年种种,确实有些蹊跷,他向谢家人提及,谢易松死后,马越曾写一封奏折,奏折里到底写了什么他虽然没看到,但马越喝闷酒时,曾透露一二,说他对不起一个人,若不将此事说出来,恐怕一生不得安宁,不过奏折尚未送去京城,马越就死了。他怀疑,这与谢易松的死有关。
他会这般猜想很简单,谢易松夫妇丧命之后,马越就一直心事重重,他在马越身边那么久,自然有所察觉。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不是谢家人找过来,他刚好有求于谢家,绝不会提及这些。
于是,他与谢家人说,想要弄清楚奏折内容,他可以提供一些消息。
马越身边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为马越出谋划策,马越的奏折八成那人都知晓。
但他也有要求,谢家人必须想法子让他离开秦凤路。
结果,谢家自然是答应了,半年之后,他调任兴元府,他也没有失言,将知晓的全都告诉了谢老夫人,又帮着谢老夫人找到了俞昉。
若不是谢家,他可能已经死在了秦凤路,但他也给了谢家想要的消息,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好了,彼此之间都没有亏欠,他不想与谢家再有什么来往。
谁承想,他的苦难还没结束。兴元府遇到灾荒,他在赈灾时,撞破了知县与商贾勾结囤积粮食谋利之事,因而被陷害入狱,这次又是谢老夫人帮忙将他救出。
几次波折,让他无心再走仕途,谢老夫人听说之后,赠予他一些财物,感激之余,他答应谢老夫人,有一日案子送去衙门审理,他愿意去衙署作证。
远离了争斗,他的日子越过越好,不但购置了屋宅和田亩,还求了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忙着自己的事,谢家的案子,他也渐渐淡忘了,直到谢老夫人又将他唤去问话。
那次他得知谢老夫人准备向朝廷递状纸,为谢易松伸冤。他也不傻,猜到谢老夫人想要对付的人是谁,那时谢易芝不说权倾朝野,也是朝廷重臣,谢老夫人岂能对付得了这个儿子?万一母子和好,谢易芝不会对谢老夫人如何,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李达不动声色地敷衍着谢老夫人,回到家中又将来龙去脉告知妻室,他们夫妇两个人商议之后,愈发觉得这是一桩灾祸。
为了能逃过一劫,他偷偷将宅子和田地变卖,带着妻儿远走广南。
安稳下来,他又再打听消息,谢老夫人居然已经过世了。他当真是吓了一跳,猜测谢老夫人的死一定有蹊跷。又怕谢易芝找到他,不得已再次搬迁,直到改头换面,取了新户籍,有了新的身份,他才敢来到应天府安家。
这次,是听说谢易芝被抓,想到那多年萦绕在他心头的阴影可能会因此散去,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忙去汴京打探消息。
到了汴京,多方打听消息,大概了解整桩事的来龙去脉,李达只觉得此事当真奇妙。他之前就知晓,谢家有位娘子陪在谢老夫人身边,没想到竟是谢易松之女,正是这女子在谢老夫人过世之后,将谢易芝送入了大牢,此举算是让她父母沉冤得雪。
李达也看到了官府贴出的布告,寻找与谢家案相关的人和线索。他犹豫要不要见见那谢娘子,可当年他偷偷逃走的行径,恐怕会让谢娘子愤恨。再者,他也不知谢老夫人的死,与他不告而别,有没有关系?
几番思量之后,他还是决定过他的日子,莫要与这桩事牵连,便赶在谢娘子回京之前,匆匆离开。
这是最后一次。李达暗下决定,反正他家中长辈早早过世,恢复不恢复身份无关紧要,从此之后与妻儿安稳过日子就好。
谢易芝被抓,他也能将多年的愧疚放下,毕竟谢老夫人只是帮过他几次,又不是买了他的性命,他也有权利拒绝。
这般想着,李达到了家门口,将脑海中的烦心事都赶走,他露出轻松的神情,敲响了自家大门。
清脆的拍门声传出,李达等了一会儿,院子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李达不禁皱眉,还不算太晚,家里人不该睡下才是,难不成守门的老家人偷懒了,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等过几日要买一个年轻的下人,将这老家人换了。
李达不耐烦地又去拍门,这次用的力道重了些,面前的木门因此被他推开了一个缝隙。
门没上栓。
李达更是愤怒,一把将推开,就要去找老家人的麻烦:“钱四,你是怎么看门的?”
说着话,一脚踏入院子,往前走了几步,李达就停下来,心头突然涌起一丝寒意,因为周围太过安静,院子空荡荡的仿佛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在,可明明主屋里亮着灯。
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脖颈上的汗毛也根根竖立。
一阵风吹过,李达更是打了个冷颤,他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毕竟是在战场上搏杀过的人,下一刻,李达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向院子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