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艾薇在电话里提到的烂摊子。
很多时候收拾烂摊子让大多数人满意,可要比审判某一个具体的“大反派”更累人。
玛丽本打算將上城区的事务告一段落,再来处理下城区的失踪案,却没想到格雷夫竟然亲自登门,向她谈起了这件事。
“请相信我,他们完全知道认罪的后果。”
“既然如此,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剩下的人们才能真正抵达他们所嚮往的新纪元,他们听信了拉里斯团伙煽动是为了至爱之人,如今认罪也同样如此,他们——已经做好了觉悟。“
说到此处,格雷夫话锋一转,“但拉里斯和他的同党,他们都拒绝认罪,我想即使在这场审判落幕后,他们的怒火也难以得到平息。”
与此同时,永恆剧院。
新一天的剧目如期上演,观眾席却依旧座无虚席。
这已经成为了绿洲城贵族、官员乃至许多富商的习惯,唯一的区別是,在目睹了霍克被处死之后,剧院里少了热闹,他们虽然坐在这里,却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治安所以控制传染病为由,封锁了离开绿洲城的通道,將所有打算卷钱逃跑的官员们困在了城里。
下令的是一个叫做里昂的青年,他似乎纠集了许多人手。
若是放在平时,里昂的尸体当晚就会漂在绿荫河畔,可现在,绿洲城的局势已然逆转,他们再也不是能够拍板决定他人命运的决策者了,相反,他们自己正命悬一线。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自己犯下过的罪行。
赫里奥特和霍克不过是被他们推到前台上的炮灰,那些赃款最终大多数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他们只能把自己关进这个最熟悉的地方,等待著在不久的將来,治安队闯进他们的家里,摁著他们的胳膊,把他们拽出屋子。
然而此时此刻,就连他们平日最钟爱的话剧也背叛了他们。
剧目名为《一磅水,是这个时代经典剧目之一,讲述了一位贪得无厌的官员最终遭到国王的审判的故事。
不知不觉间,剧目已经推进到了终幕,阴鬱的舞台上,一束光打在正中央,背景是简陋的、象徵著市政厅拱门的布景,一位身著华丽天鹅绒长袍的男人独自站在光中,他大势已去,正被市民们押送著游街示眾。
一部歌颂正义,主张罪恶终將得到制裁的剧目。
这原本是绿洲城官员们最喜欢的一出话剧,因为对他们来说,这部剧充满了荒诞的滑稽,令他们忍俊不禁。
这世上竞然有平民把市政厅的官员拖到街上游街示眾,竞然真有人相信这个。
这种超越剧本之外的幽默总让他们欲罢不能,每当终幕的游街戏码上演时,观剧的上流阶层们反而会跟著平民们一起起鬨。
然而现在,剧场內鸦雀无声。
他们看著那穿著华贵服饰的官员被拖到街上,不停有臭鸡蛋、石块丟向他,在演出“升级”过后,展现在观眾们眼前的是更鲜血淋漓的景象,他们看见官员的脑袋被石头砸破,被命中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惨叫声很快被更多的投掷物淹没,直到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他似乎早就晕了过去,只能被押送著他的人拖著前行,沾满了全身的垢污让他看起来活像一条烂抹布。
再也没有人跟著起鬨了。
他们不寒而慄,因为这也许就是他们几天后的样子。
“够了!”
坐在最前排的男人勃然大怒,他喝道,“为什么要演出这部剧?”
然而这一次,台上的演员却如同没有听见他的质问一般,继续著让官员们毛骨悚然的演出。
“这就是你两天后的样子,市长先生。”
男人的身旁传来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他循声望去,在看清那张蒙著面纱的脸庞时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一一在赫里奥特被钉死在木桩上之前,也曾遇到过这位戴著面纱的女子,侦探们认为她就是杀害了赫里奥特的凶手。
“你很幸运,並不是每个都能提前预见自己死亡时的样子。”
戴著面纱的女子眯眼笑著。
“你!”
男人如梦初醒,他在盛怒之下將手伸向女子的脸庞,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
他本想针锋相对,告诉眼前的女人即使他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也能先让她死无全尸,然而当他看清女人的面容时,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高高举起的拳头僵在了半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恐惧到无法呼吸,一张一合的嘴巴就如同脱水的鱼。
作为绿洲城的市长,他不止一次见过眼前的女人。
那是在圣都的晨曦之冠大教堂,即使如今的教皇卡洛在女人雕像前都要低下他的头颅,展现出他最谦卑的一面。
“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的嘴里咕噥著,无穷的绝望將他淹没,“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我给你上贡了多少钱,这里没有比我还虔诚的人,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他每个季度至少都要去圣都面见卡洛一次,带上一大笔赃款。
这些钱用於翻修教堂,为卡洛的事业提供援助,如此一来,他就能高枕无忧地维持著维持著绿洲城的现状。
他的“救世贡献点”名列前茅,这意味著他对於教廷做出了难以磨灭的贡献。
他甚至有时会幻想当“预言”中正位神归来时,他將亲自覲见生命女神,得到来自女神的奖赏。
然而此时此刻,女神温柔的眸子里却划过一丝戏謔。
“哈菲兹先生,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缺钱的样子吗?”
与此同时,舞台上被人架著的男人被送到了断头台上。
铡刀落下,映入哈菲兹眼帘的是一张惊恐万分的表情一被斩首者最后的表情就如艺术品一般被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女神衝著他扬起嘴角,“哈菲兹先生,你们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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