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娥看薛绥不动,又特意扬声道:“我知道六姐姐是方外人,怕那些荤腥酒气冲撞了,特意为你备了素席。姐姐不会嫌弃简慢吧?”
薛绥方才便瞧见了。
她面前的几案上只有几碟素点、一壶清茶,与旁人案上的珍馐美酒截然不同。
但最扎眼的不是素席。
而是案角那一盆开得极盛的白荷。
上好的钧窑天青釉盆里,白荷花瓣莹白如雪,层层叠叠,花心一点嫩黄,开得清冷孤绝,混杂着水榭里浓郁的熏香传来,丝丝缕缕……
不似凡品。
偏又刻意摆在她面前……
薛绥的目光在花盆上凝了一瞬,心头疑窦丛生。
薛月娥对她,当然有厌恶。
可嫁衣一事,她也帮她圆过场,再是如何因李炎而迁怒自己,都远远不及对薛月盈的怨怼和嫉妒……
至少,不至费心设局的地步。
除非……背后另有推手。
“六姐姐也觉得这白荷稀罕吧?”薛月娥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炫耀的刻意。
“这是王爷特意命人从南边快马加鞭运来的,统共就得了这么两盆。想着六姐姐是佛门中人,定爱这素净高洁,便摆在你跟前了。”
这么一番话出口……
薛绥若不领情,便是辜负好意,不识抬举。
“王妃费心了。”她浅浅一笑。
尚未端起面前的碗盏,一个声音便从水榭入口插了进来。
“可不是稀罕物么?干干净净的,摆在面前多养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薛月盈牵着宇哥儿的手,款步走了进来,扫过那盆白荷,看了看薛月娥,视线又落在薛绥身上,嘴角噙着恶意的笑。
“不像某些人,面上装得清高,骨子里却不知是什么腌臜货色……”
水榭内霎时一静。
薛月娥脸色骤变,捏着团扇的手微微发紧。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来的?”
她今日根本没有邀请薛月盈。
更不会盼着她来,为自己添堵……
“魏王妃遍邀府中姐妹赏荷,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来沾沾光呢?”
薛月盈浑不在意她的怒视,自顾自地走到薛绥的跟前,捏起一颗冰镇葡萄塞入嘴里,眼睛却睨着薛月娥,话里有话地笑。
“怎么?九妹妹这王妃的架子端起来,连亲姐姐都容不下了?还是说,怕我这张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四姐姐。”薛绥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断了薛月盈刻薄的尾音。
而且,还难得地唤了她一声“姐姐”。
“四姐姐既喜欢这花,又是王爷费心寻来的雅物,自当给四姐姐赏玩。这席位,便让给四姐姐吧。”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将这烫手山芋推了出去。
又精准地戳中了薛月盈对李炎的占有欲和薛月娥被忽视的痛处……
一刀中俩。
她却不徐不疾,从容不迫地起身,走到薛月楼身侧的空位坐下。
“我一个出家人,吃不惯席上珍馐,也不必拘泥于此等外物。”
薛月娥脸色有些难看,却不好当众撵人,只得强忍恼意,示意丫头再添茶水。
薛月盈脸皮厚了,打量她一眼,撇撇嘴,毫无顾忌地坐下来,伸手拨弄了一下那白荷的花瓣,阴阳怪气。
“难得六妹妹这么懂事。知道把好东西让给我。不像有些人,费尽心机披上金缕衣,插上凤凰毛,便以为能遮住骨子里透出来的小家子气。殊不知,土鸡就是土鸡,爬得再高,也变不成凤凰……”
“你……”薛月娥气得起身直立,颤着手指她。
“你骂谁是土鸡?你一个下贱……”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薛月沉忽地沉声开口,带着长姐的威仪,冷眼环视众人。
“今日设宴是赏荷雅聚,不是听你们斗嘴撒泼的。这般毒热的天气,若是没了兴致,不如早些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