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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假如有天你的兄弟裂土相争,太子打算怎么做?

旋即又黯了神色:

“可首相大人向来主张朝局平衡,岂会轻易……”

“大王忘了么?”

陈瑶执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眼波温软如春水:

“父亲总说外孙出世时,要亲自带来徐州特制的长命锁。”

她指尖在丈夫掌心轻轻一划。

“妾明日就修书,说越国婴孩皆盼外公泽被。”

刘理闻言大喜,反握住妻子的手,激动得指尖发颤:

“若得岳父援手,何愁新政不行!”

“待寡人明日……”

话至一半忽怔住,望着案头暨艳的血书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只可惜忠臣之血,终究要染透权谋之路。”

三月后,

首相府特使顶着杏花烟雨抵达会稽。

不仅带来加盖凤阁金印的《考课优评》,更有一支满载粮种的船队。

坊间传闻,

那位在码头亲自迎候的越王,接过粮袋时竟赤足踏入春泥,对北长揖及地。

是夜宫宴,刘理酩酊大醉后执着妻子的手呢喃:

“世人皆道寡人借了首相东风,却不知……”

陈瑶以指尖轻掩其唇。

惟见窗外春雨润物,悄然浸透江南千里沃野。

……

话分两头,

吴宫暑气正盛,冰鉴里镇着的杨梅汁也压不住此刻吴王刘永的心头怒火。

当他读完越国来的密报,紫檀案几被拍得震天响:

“好个刘理!好个首相岳丈!”

绢帛上白纸黑字写着:

陈登特批越国漕粮三十万斛,盐铁专卖权延三载,更赐耕牛千头。

“好个‘肃清吏治’的由头!”

刘永将密报掷于阶下,对跪满殿的臣子冷笑:

“本王那弟弟倒是娶了个好王妃。”

“岳父大手一挥,够他十年税赋!”

阶下青玉砖映出个清癯身影。

国相诸葛瑾拾起密报细看,雪白须髯在穿堂风里微动:

“……大王息怒。”

“臣查过中书省存档,越王所请皆合规程——”

“漕粮为补去岁虫灾,盐铁权是抵销平定山越的军费。”

“耕牛则是为开垦荒田所备。”

“孤难道不知是合规的?”

刘永猛地打断,蟒纹广袖带翻案上玉盏。

“可若无陈登这岳父,流程能走得这般快?”

“批文能写得这般优待?”

他忽然压低声音,似毒蛇吐信:

“不行!孤要上表弹劾他们翁婿勾结!”

诸葛瑾突然躬身及地,象牙笏板叩出清响:

“大王三思!陈首相批文时,特意召了御史台共同勘验。”

“您若弹劾,他即刻就能调出十三司联署文书。”

见刘永面色铁青,老国相膝行两步:

“老臣说句诛心的话——”

“当年封王时,陛下将鱼米之乡的吴国给您,却把百越荒芜之地给越王。”

“如今人家翁婿合法合规争取些补助,大王何以动雷霆之怒?”

“……国相所言,孤心中皆晓。”

“只是孤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刘永咬着牙,恨恨道:

“同样是皇子,他刘理怎就能……?”

“就能什么?”

诸葛瑾忽然抬头,目光如古井深寒:

“越王黜豪族、革积弊,连心腹暨艳的血都洒在了禹王台上。”

“大王您呢?”

他指向宫外河畔的笙歌:

“吴地豪强送来的美姬,还在后宫等着您吧?”

满殿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刘永脸上血色褪尽。

他踉跄跌坐王座,良久嘶声道:

“可孤……孤也是父皇的儿子……”

老臣忽然以额触地,声音带着千年吴语的温软,话意却冷过严霜:

“老臣还记得,越王就国时只带了三车书简。”

“大王您离京那日,装走了一百二十车珍宝。”

诸葛瑾的脚步声刚消失在玉阶尽头,刘永便将案上青玉笔架掼得粉碎。

“老匹夫!这般向着我那弟弟说话!”

心腹宦官伏地战栗,见吴王抓狂,一言也不敢发。

“取纸笔来!”

“孤要叫洛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狼狈为奸’!”

烛泪堆成红山时,

一封奏疏带着殿内的熏香火漆,八百里加急驰往洛阳。

此刻洛阳北宫太液池畔,正飘着越地新贡的竹香。

刘备赤脚挽裤,与关羽张飞执竿垂钓。

李翊正在旁侧抚琴弹奏。

除四人外,翼王刘封则安静地剖着冰镇瓜果。

刘封虽然也是亲王,但并没有封地。

不过对刘封而言,他已经很知足了。

自己本就是一个家族没落的寇姓破落户,得到刘备赏识,将自己收为义子。

得此国姓,还封了王。

那已是莫大的荣幸。

“父皇请看!”

刘封捧起雕成莲花的蜜瓜:

“此瓜瓤红如血,想不想您当年跟二叔、三叔他们桃园结义之时?”

话未落音,

黄门侍郎骤至,捧着江南漆盒踉跄跪倒:

“吴王八百里加急!”

刘备竿梢微沉,鲤鱼趁机脱钩。

张飞虬髯皆张:

“扫兴!江南这些小娃娃,一天到晚事儿怎么这般多?!”

关羽凤目微睁:

“江南事关国本,皇兄还是看看吧。”

刘备颔首,丝帛展开,只见确实是吴王亲笔。

其熟书略曰:

“臣吴王刘永谨奏:”

“炎夏方盛,江南流火。”

“臣每巡封疆,见田畴龟裂,禾苗焦卷,吴中百姓仰天嗟叹。”

“皆曰:‘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臣心惶惶,寝食难安。”

“然近闻越地稻浪连天,仓廪溢粟。”

“乃因越王理。得内阁首相陈登特拨粮秣三十万斛、金五万铢。”

“又许以漕运新船百艘,耕牛千头。”

“此事江南传议,朝野窃语,臣不得不冒死以闻。”

“越王理,臣之亲弟,本宜为宗室表率。”

“然其遣使密谒陈相府第七次,每值朔望前后,车马皆夜入侧门。”

“越国去岁秋收实损不过什一,今竟以‘灾异频仍’为由申领倍蓰之资。”

“陈相虽批红画诺,然其文书往来颇多蹊跷。”

“越地请赈急件皆越驿直送相府,未经户部勘核。”

“批钱之数竟超定例三成,且附条‘特许越王开东海盐禁三月’。”

“此等事宜,本当廷议公决。”

“今竟私相授受,臣实痛心!”

“臣非敢妄议宰辅,然陈相初掌枢机,素以清正自许。”

“此次越王所得,较常例多五倍有余。”

“吴越本同气连枝,今吴中诸县蝗旱交侵。”

“饿殍塞道,户部仅拨常平仓陈粟八万斛。”

“臣三次上表求增漕运,皆被‘国用不足’四字驳回。”

“同是天潢贵胄,同罹炎夏之灾。”

“厚薄悬殊若此,岂不令四方寒心?”

“陛下明鉴万里:陈相或循旧章办事,越王或实有苦衷。”

“然江南皆传‘越府新筑冰窖十二座,日耗冰二百担以镇瓜果’。”

“若真饥馑困顿,何来此等豪奢?”

“臣恐其中或有虚报灾情、冒领国帑之嫌。”

“伏乞陛下遣御史台精干之员,会同户部能吏,彻查越地粮赋实况及赈银去向。”

“若臣所言有虚,甘受诬告亲王之罪。”

“若确有不法,乞请陛下念高祖封建诸王本意。”

“重正朝纲,均泽天下。”

“吴中百姓悬望圣泽,如苗待溉矣!”

“临表涕零,伏惟圣裁。”

“臣永顿首再拜。”

“章武十三年六月。”

刘永这封奏疏表面是弹劾越王与陈登。

实则却是通过对比吴越两地待遇落差,强调自身困境。

文中他刻意模糊了陈登审批补助的合规性,突出流程异常。

又将越王的正常用度夸大为奢靡。

末尾还不忘假意请罪,实则是向朝廷施压,渴望早日拨发补助。

刘备面色渐沉,忽然将帛书掷向李翊:

“子玉,你看看罢。”

李翊读着书信,眉头渐渐皱起。

他看完后,又把书信递给关张二人。

二人读罢,也都沉默了。

刘备望着池中碎影,喃喃说道:

“朕记得封王时,永儿要走了吴宫三百乐师。”

“理儿只求了吴宫里的典籍图书。”

话落,他突然转身盯着刘封:

“封儿,你说。”

翼王慌忙跪地:

“儿臣……儿臣不敢妄议……”

“朕要听真话!”

刘备一脚踢翻鱼篓,锦鲤在青石板上挣扎跳动。

“同样是朕的儿子。”

“一个在砸锅卖铁整顿吏治,一个却用金碗告黑状!”

李翊见此,躬身说道:

“陛下,吴王奏疏虽过激,然兄弟阋墙恐伤国本。”

“国本……”

刘备深吸一口气,“那朕就再给他添个国本!”

说着,他解下腰间螭龙玉佩递给刘封:

“封儿,你即刻带羽林军三百,押送双份岁赐前往江南。”

“一份是给越国的,一份是朕额外赏吴王的。”

“你记得把朕的话传到,就说:”

“朕把他们兄弟二人封在吴越两国,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互为唇齿,手足齐心。”

“如若生了二心,江山又如何存续呢?”

“……喏。”

刘封领命而去。

众兄弟问刘备还要不要继续玩?

刘备却挥了挥手说他已经累了,要回宫休息了。

让关张二人接着玩。

太液池的涟漪渐渐平息,刘备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回廊深处。

张飞拾起钓竿复又掷下:

“直娘贼!好好一场欢聚,这便散了!”

关羽默然凝视池中碎月,忽问李翊:

“先生可要同往尉曹试试新弩?”

李翊揖手告退:

“本为伴驾而来,圣心既倦,某亦当归矣。”

话落,起身辞别。

独留下关张二人,在风中落寞。

李翊青袍掠过宫阶时,却并非指向相府。

而是折向东面灯火通明处——那里是东宫所在。

太子刘禅正与妃张星彩煮茶,闻报相父突至,慌得险些翻打翻茶壶。

夫妻二人迎出殿外。

“……不必张罗。”

李翊止住欲传宴席的宫人,目光扫过案头《史记·梁孝王世家》,忽然道:

“老臣方才见吴越奏章,忽有所思。”

星彩敏锐屏退左右,亲自端来新焙的蒙顶茶。

氤氲水汽中,李翊忽问:

“倘他日诸王裂土相争,殿下当如何?”

刘禅捧茶的手微微一颤:

“诸弟皆恭顺仁孝,何至如此?”

“譬如吴越之事。”

李翊以指蘸茶,在案上画出长江轮廓。

“若吴王谓越王僭越,越王斥吴王构陷。”

“皆持理据,当如何?”

年轻的太子蹙眉:

“当遣使核查,依律办处”

“若律法难断呢?”

李翊茶指重重点在建业位置:

“吴王拥吴地赋税,越王得朝野清望。”

“届时非为对错,实为利害相搏。”

殿外惊雷乍起,初夏急雨敲打琉璃瓦。

刘禅望着案上渐渐消散的茶痕,声音发虚:

“弟……弟等岂会……”

“假如有一天,你的兄弟做了伤害你,伤害国家的事。”

“太子会怎么做?”

李翊凝视刘禅的眸子,十分正色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