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嗣明画风轻快,涵意绵长,很能抚慰从前的山月焦躁绝望的内心。
山月轻轻摇头,声音从山坳的低鸣渐生为狂风暴雨下树矗立山岗枝叶发出的簌簌声:“先空着。”
“等我画好,再挂上。”
山月低垂下眉,将手上的那串铜钱递给薛枭,弯身抬起贺卿书的右手,企图将他大拇指的那枚未曾来得及取下的白玉扳指拧下来。
人死,身僵。
山月用尽力气却徒劳无功。
薛枭抬手,握住贺卿书右手,虎口猛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骨头错裂,那枚扳指应声砸落地上。
山月捡拾起来,一并交给薛枭,抬起眼眸,目光真挚纯净:“.你帮我寻一处面水靠山的风水宝地,垒一个衣冠冢,立一个碑,要用最好的叶青石,左边刻松江府河头村贺卿书,右边刻松江府河头村贺卿书之妻邱二娘。”
薛枭心快碎了。
“岳母,不一定愿意与他共葬一处。”薛枭道。
山月轻轻摇头:“你不懂,她一定愿意。”
“放贺卿书在人间独活数十年,娘亲在地下一定很寂寞,她想要贺卿书陪着他,我砍断他的喉咙,叫他无法再言;你折断他的右手,叫他无法再书.不言不书,他便是告到阎王那也赢不了——我要他状告无门,生生世世沉默地陪在我娘身边,以了却我娘夙愿。”
生时,娘亲没等来她一朝得势,将贺卿书强捆在其身侧,令其永世不离。
死后,她必定要让娘亲享受到名为“爱情”的供奉:这是她能为母亲找到的最旺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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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入土,残尸浮水。
大理寺少卿旷业六日后,于护城河下游发现,面目早已全非,若非腰间系着的官衙铭牌,便是神仙来了也分不出此人身份。
京兆尹成案,京中传出“大理寺少卿原去拜访了疯狗大人”“必是薛大人暗中下死手”等等流言。
别人朝廷权斗,或许文雅体面。
但提及薛枭,这则流言便多了几分可信:疯狗大人什么做不出来!杀一个区区大理寺少卿,又有何难!
京兆尹派人来查,薛枭单手横刀,立于门廊之中,撂下狠话:“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你五品的吏,凭何来搜我二品的宅邸!换你衙大人前来!”
京兆尹卿自不会来。
进不去丢脸,进去了可能掉命。
他亦不敢面圣求令:若这贺卿书真是薛枭杀的,那会不会是皇帝的旨意?皇帝如今手捏传位遗诏,刚将靖安大长公主吃干抹净,转手反将靖安气得吐血,刘医正施针才堪堪稳住.如今的皇帝就是那翘着尾巴的老虎,谁敢在他头上动土?
若贺卿书不是薛枭杀的,那依照薛其书的个性,他打上去门,恐怕有去无回。
面对三品大员暴毙于非命,京兆尹难得地使出了常用在平民身上的招数:拖。
“.还没有进展?”
病榻之上,靖安大长公主左边身子已动弹不得,嘴向左边歪斜,嘴角流下涎水,见身侧女官双目赤红,踟蹰不定,说话囫囵不清:“说说!”
“人找到了.”
女官两行清泪滑下来:“在护城河漂着,京兆尹说那日贺大人见您昏倒,不知为何,贺大人立时扣上薛南府的大门,京中都传遍了!事涉当朝新贵,如今竟无人敢查,索性又要将祸事推到贺大人喝多了酒,自个儿失足落水的由头上!”
岂有此理
此有此理!
靖安大长公主猛烈抽搐嘴角,极怒之下,电光火石之间她却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柳.柳.柳.”
“柳?”
女官应声:“薛枭的夫人柳氏?”
靖安大长公主哑着嗓子剧烈点头:“柳柳氏本.姓.什么.?”
因贺卿书暴毙过世,女官亦极悲,如今兀然被问,陡生茫然,脑中思绪纷飞,犹豫开口:“.好像,也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