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最好的预期。
他看著侃侃而谈，镇定自若的儿子，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欣慰，更有一种士別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深深感慨。
其实，胡江山在侃侃而谈的同时，內心深处也隱隱感到一丝庆幸。
刚才在被董建明突然发问的瞬间，他脑海中关於宇特科技未来发展的完整逻辑链条，其实还没有完全梳理清晰。
他是一边陈述，一边急速地思考和组织语言，很多更深层次的论据和分析，是隨著话语的展开，才如同被逐渐点亮的灯火般，在脑海中接连闪现出来的。
尤其是关於鋰矿价格未来走势这个关键判断，几乎是在他讲到成本结构时，才猛地从记忆深处跳出来的清晰轨跡。
胡江山努力回忆著穿越前那个世界的歷史脉络，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在这个时间节点附近，全球鋰矿石的市场价格，应该已经开启了一轮幅度相当大的下行通道。
当然，作为一个知晓部分未来的穿越者，胡江山內心也保留著一份清醒的警惕。
他无法百分百確定，自己所经歷的歷史是否会因为自己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而发生改变。
万一，仅仅是万一，由於某些未知的连锁反应，导致这个时间点的鋰矿价格並未如预期般下跌，那么他刚才那番基於成本下降的乐观预测，其说服力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成为被对手攻击的漏洞。
好在，从在场几位董事迅速查询手机后露出的惊愕表情来看，现实似乎正沿著他记忆中的轨跡发展。
这让他心中悬著的石头稍稍落地。
胡江山阐述到这里，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想要达到的震撼和说服效果基本已经显现。
於是，他进行总结：“所以说，综合以上几点来看，宇特科技在未来实现盈利，根本不是一个需要担心的问题，只要核心原材料鋰矿的价格进入下行周期，那么动力电池的生產成本就会得到显著优化。再加上，宇特科技前期的工厂建设，生產线投入以及最烧钱的核心技术研发阶段，目前已经基本完成，巨大的资本开支高峰期即將过去。接下来，隨著產能爬坡和规模效应显现，毛利率会快速提升。因此，我可以比较肯定地说，宇特科技不仅很快就会实现盈利，而且其盈利能力的释放將会非常迅速，利润规模也会相当可观。”
儘管胡江山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得头头是道，逻辑链条也看似完整，但董建明內心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还是被勾了起来。
他沉吟片刻，忍不住再次提出质疑，这次的问题更加具体，带著明显的挑战意味：“小胡总，你分析的这些大方向，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投资讲究的是时效和量化。你觉得宇特科技具体在什么时候可以实现扭亏为盈？至少在目前这个时间点，看它最新一期的財务报表，数据可一点都不好看，甚至可以说相当惨澹。你认为它在未来两年內，有把握实现盈利吗？如果能，初步预估的盈利规模大概能达到什么量级？”
胡江山面对这带著具体数字要求的追问，神態依旧淡然，他平静地回应道：“董总，关於盈利时间点的问题，我刚才其实已经提到了一些跡象。特斯拉的超级工厂已经建成並开始投產运行，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向宇特科技下达了首批数量可观的动力电池採购订单。只是这类大额订单从签订，生產，发货到最终確认收入，有一个时间差，目前还没有反映在最新的季度財报上。但我相信，最晚到下个季度，最迟到明年年中之前的財报，宇特科技的业绩数据就一定会有非常明显的改善。而且这个向好的趋势，会隨著订单的持续放量而越来越强劲。”
董建明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答案並不完全满意，他追问道：“仅仅依靠特斯拉这一家车企的订单，恐怕不足以支撑起宇特科技这样一个庞大体量的公司吧？特斯拉的销量再高，其电池需求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单凭它一家，就把宇特科技的业绩撑到天上去。”
胡江山点了点头，对董建明的这个观点表示了部分赞同：“董总说的这一点没错，单靠特斯拉一家客户，確实难以支撑宇特科技的长期高速增长。但是，董总，以及各位董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深入思考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內地中央和上沪市，会破天荒地允许特斯拉以独资的形式进入內地建厂？並且还给予了它那么多超乎寻常的优惠政策？”
眾人怔住了。
他们对此確实有所了解。
比如泰斯拉建厂的土地几乎是象徵性价格提供，配套了巨额的低息贷款，甚至连建造厂房的核心工程团队都是由当地政府协助安排的。
某种程度上说，阿隆·马拉克几乎是拎包入住，没费太多周折就完成了超级工厂的建设。
董建明被这个问题问得怔住了，一时语塞。
其他董事们也面面相覷，这个问题確实切中了要害，他们私下里也並非没有討论过。
事实上，当时特斯拉独资建厂的消息传出时，在港岛商界內部曾引发过不小的议论。
按照內地以往对待外资，尤其是汽车產业的政策惯例，像特斯拉这样的整车製造企业，是必须与內地企业成立合资公司，並且中方要占据一定股份比例的。
但特斯拉却成功打破了这一惯例，获得了独资的资格，並且配套的优惠政策优厚得令人咋舌。
当时甚至有不少人私下猜测，是不是马斯克动用了什么非凡的公关手段，或者说服了某位极具分量的实权人物，才拿到了这张特权通行证。
董建明忍不住顺著胡江山的话问道：“那么，以小胡总之见，你认为背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胡江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董总，各位，我们是否都承认，特斯拉至少在现阶段，是全球范围內公认的，最好的电动车企？在品牌影响力，技术创新能力和產品体验上，目前几乎没有其他厂商能与之匹敌，这点应该没有疑问吧？”
董建明点了点头：“这个確实是事实，至少在高端电动车领域，特斯拉目前是独一档的存在。”
这时，田子怡眼中闪过一丝瞭然的光芒，她似乎抓住了胡江山想表达的核心，试探著接话道：“小胡总的意思是说內地方面之所以给特斯拉如此优厚的条件，是把它当作一条放进沙丁鱼群里的鲶鱼？目的是用这条最强的鲶鱼，来激活和刺激內地本土的新能源汽车產业，促使它们加速追赶和竞爭？”
胡江山向田子怡投去一个讚许的目光，肯定地说道：“田总总结得非常精准！正是这个道理。內地的新能源车企数量虽然不少，但在此之前，整个行业缺乏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清晰的標杆和追赶目標，发展动力和竞爭压力相对分散。”
“把特斯拉这条全球最强的鲶鱼请进来，並且给予它足够的空间施展，就是为了在內地市场创造一个最高水平的竞技场。”
“所有有志於在电动车领域发展的本土企业，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被迫向特斯拉看齐，拼命提升自身的技术，產品和成本控制能力。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提升整个中国新能源汽车產业链的整体竞爭力。”
(本章完)